第10章 成长篇(3)
一次母亲的同事来我家，正巧母亲在喂我吃饭。她看见后，像是开玩笑地说：要是每天都有人喂我吃饭，那我可省事多了。顿时，含在嘴里的饭马上咽不下去了。心里头别提有多沮丧！难道我愿意要别人一口一口地喂吗？！得不到别人的理解，感到非常痛苦和无奈。每天都要接受别人的照顾；每天都百无聊赖地孤独地瘫坐在椅子里；每天都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日子真的不好过！那种滋味，有谁能够真正理解？真正懂得？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慢慢长大的同时，性格也在慢慢改变。变得寡言孤僻，固执偏激。特别是2008年妹妹大学毕业去了北京工作以后，我的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从小就在一起耳鬓厮磨、朝夕相伴，也是唯一可以倾诉心声的人，内心像被人抽去了可依可靠的东西一样，感觉空落落的。妹妹在我身边的那些岁月，但凡遇到不顺心的事和人，都会等到晚上妹妹回来，姐俩躺在一个大床上，然后便悄悄地向她诉说心中的郁闷或任性地发着牢骚。
虽说父母都很疼爱我，在生活上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毕竟是两代人，有着一定的代沟，总觉着他们不懂我，揣测不到我的内心需要什么。夜里，面对着没有妹妹陪伴的空荡荡的卧室，更加觉得黑夜是那么的漫长，那么的难熬。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着没有自我，没有自尊，没有盼头的日子，已经够透了！家人越是为我提供优越的生活条件，越是细致入微的照顾，我就越内疚，总觉得自己是家人永远也摆脱不掉的沉重包袱！
这种想法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益加深……
5．挣扎与绝望
2010年的春节，在北京工作的妹妹主持了首届中国网络春晚的节目。这对亲朋好友来说，无疑是个值得庆贺和骄傲的事。
大年初二这天，亲戚们都聚集在我奶奶家观看由妹妹主持的节目。我却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一个人躲到另一间屋子的角落里默默地掉泪。从宾朋满座的屋子里不时传出对妹妹的赞美话语和高声欢笑。可当时在我听来，却感觉是对自己一种极大的讽刺！
这时表妹跑过来，要推着我一起去看节目。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我忍不住地哭出了声。大家闻讯都跑过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们弄明白了我哭的原因时，便不解地说：“你应该为妹妹感到高兴才对呀。”
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和批评，我根本听不进去。长时间的忧郁，这次终于找着个“茬儿”而爆发了。我歇斯底里的哭声，把这么美好的时刻，给彻底搅了局。于是大家都无趣地离开了……
他们不了解我内心的苦闷：我怎么会妒忌自己亲爱的妹妹呢？！我是在跟我自己过不去呀！
那段时间，我如同中了邪，不管是家人还是亲朋，谁要是在我面前提及妹妹的出色和优秀，一种无名的哀伤便会立即向我猛烈地袭来。后来他们在我面前都刻意回避，生怕再刺激到我。现在想起来，其实那就是一种病态：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总觉得自己在妹妹的光环折射下，更加凸显出我的存在毫无价值，更加觉得自己活着实在是太没体面、太没有任何意义了。前途谈不上，以后的生活都是极大的问题！
身体是废物，大脑是怪物！这就是我对当时的自己一种评价。
后来，妹妹有了男朋友。这竟然成了家人无法面对我的又一个难题！为了不刺激到我，一开始，妹妹不敢往家里领，生怕我又会“浮想联翩”，又会跌入自己设计的陷阱、自己想象的悲惨世界里而不能自拔。
尽管道理都明白，但做起来却身不由己。后来在看到妹妹男朋友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他是那样的阳光、那样的帅气！说真的，在替妹妹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我无法面对现实，无法面对自己的心态。负面的想法一度占据了头脑：我这辈子到人间干什么来了？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不属于我！我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家庭，不会有丈夫、孩子，更不能过正常人拥有的美妙生活！
现在想想，过去的悲观情绪是在于我太“明白”。那时我甚至会想，为什么我不是个智障残疾人呢？！那样，我就不会活得那么“明白”，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和痛苦，不会脑子里一天到晚总是乱糟糟的，自己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20多岁以后，我的五花八门、“歪门邪道”的思想占据了整个身心。那些日子，我自认为生活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即使出现令人兴奋或快乐的事情，也感觉不到。我的脸整天就像苦瓜似的，没有一丝乐模样，并且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多余的人！
特别是春节，这是亲朋好友相聚的最好时节。见到他们谈天说地的好不热闹，我则把自己冷落在角落里，仿佛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愿意和他们搭讪，更不愿意回答他们对我“假惺惺”的问候。当他们夸赞我长得漂亮时，却觉得是一种极大的嘲笑和挖苦！
过年的习俗，就是走亲访友。而我的不便，不但给家人带来麻烦，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讨厌的家伙。后来，我执意不再参与这类活动。可亲戚们不干啊，说要是因为我的缺席，就又得扯上个人在家单独陪伴我，还是团圆不了的！
赶上哪个亲戚住楼上又凑巧不带电梯，那麻烦就更大了，得有几个大小伙子八抬大轿似的连人带椅子抬着我上楼。小时候我会觉着美滋滋的，但年龄越大心里就越沉重：我给别人带来了太多的负担！
有一年春节，亲戚们团聚在一起吃年饭。这个时候，我就更显出是家人的累赘和麻烦。因为在外面的饭店里吃饭需要坐轮椅。离开了家里自制的那把沙发椅，行动起来相当困难。特别是吃饭，我的手不停地抖动，喂起来很费劲很吃力。我舅妈见状说：“唉，要是她自己能吃饭，不用别人喂就好了！”正巧我嘴里刚被母亲送进一口米饭，一听这话，一下子全都喷了出来！弄得旁边大表哥的身上、脸上全都是米粒，自己还委屈得不行，顿时射泪如雨。
刚刚还热闹的氛围，瞬间被我的情绪立刻搞得紧张起来。舅妈一脸的尴尬，一个劲地对着我说好话、赔不是。
其实我的泪是在为自己流！为自己的无能无力无奈而流！
有一次，为了给我申请残疾人津贴补助，母亲一个人推着我来到街道办事处的民政科。她战战兢兢地敲开了门。里面坐着一位30多岁脸蛋长得很漂亮的女工作人员。她见到我浑身痉挛不止，双手像弹六弦琴似的在自己的胸前来回拨动，立刻吓惊呆了！瞬间她缓过神来，惶恐万分地大声叫嚷：“快把她推出去！推出去！不要进来！”当她站起身来往前挪动步子的时候，我也立刻惊呆了！
原来我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啊……她有严重的腿疾！而且瘸得还相当厉害！
嗨！！！我心想：你凶啥凶啊？同属一类人，何必耍淫威？！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我的心，再次被刺痛！
其实在每次的短暂、快乐过程中，我都会突然闪出一丝自卑与惆怅。比如：正在外面餐厅里高兴地吃饭，这个时候要是看到自己的对面坐着一双和我同龄的男女正甜蜜地卿卿我我，马上会联想到自己，情绪立刻跌入低谷。
每当我“走”在大街上，面对人们投来各种各样惊恐和诧异的目光，甚至有的人当着我的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整个人立刻会感觉像触电一般，全身都麻酥酥的，仿佛被那些目光扒得精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无处躲藏！我恨自己是“怪物”！心里一边骂着自己一边感到无地自容！每出去一次，这种伤痛就会加重一次，自卑的心理会让我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都沉浸在沮丧悲哀之中……
那个时候自尊心极强的我，偏偏又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这就形成了自我烦恼现状。内行的人见到我，也许知道我是徐动加痉挛型的脑瘫患者，不懂行的，还以为我得的是帕金森病或癫痫病呢！
整日生活在这种目光里，除了心在淅淅滴血，还能怎样？！
看到身边和我同龄的人都已成家立业，而且有的都已经做了母亲。可我，仍像个婴儿那样，寸步不能离开父母不能离开家人的照顾，身体的障碍使我行动不便，语言的障碍阻止了我与人沟通交流，内心的自卑自艾，令我无法超越……
我的不良情绪和负面想法，不仅使自己整天不开心不顺畅，也影响到了家人。他们看到我终日紧锁眉头阴沉着脸，不肯说一句话，便想尽办法开导。但那个时候我什么都听不进去，经常和他们吵架，甚至质问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抢救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受罪、受折磨？！”那时，我整天不顺南不顺北，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欠我的！在和自己较劲的同时，也让家人吃尽了苦头！
有一次母亲被我气得说：“正常人的心脏形状都是桃心形的，而你的心，却是麻花式的，永远拧巴着！”“你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心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我、我、我。”其实母亲批评得很对，但当时我已经万念俱灰，任何话都听不进去。
寂寞、孤独、忧虑、自闭，使我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6．入地无门
亲爱的朋友，当你看到前面写了那么多幸福、快乐的事情和那么多美好的时光，并且始终被爱包围着，怎么还会有如此愚蠢而自私的想法呢？
那个时候，我已经被灵魂深处的自我意识完全控制，因此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更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在众人面前，永远感觉抬不起头来。同时也不想让自己永远成为家人的包袱和负担。左思右想，觉得活着真不如死了的好！这种可怕的想法在我头脑中不断酝酿着：也许最好的归宿就是永远的消失！即解脱了自己的烦恼和痛苦，也解脱了父母的枷锁。
自我毁灭，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人到了想不开时，如同走进了死胡同，怎么也绕不出来。我那个时候就是如此，绝望至极！说老实话，想自杀是要有条件的，像我这样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人，想死，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