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胃肠病病证理论(6)
2.提出五脏相关理论
自古以来,脏腑学说的阐发主要依靠阴阳五行学说。《内经》有云“五脏相通,移皆有次”,邓老从临床实际出发提出了“五脏相关学说”以阐发脏腑学说。所谓五脏相关学说是指,在生理情况下,本脏腑系统内部、脏腑系统之间、脏腑系统与人体大系统之间,脏腑系统与自然界、社会之间,存在横向、纵向和交叉的多维联系;在病理情况下,五脏系统必然又相互影响。邓老在治疗脾胃病时,常应用五脏相关理论指导病证治疗,并取得了很好疗效。例如治疗慢性胃病时,邓老认为患者患病日久,“穷必及肾”。另外,脾胃五行属土,肝属木,脾虚往往肝气乘之,故治疗时不能忽视脾胃与肝肾的密切关系,应适时加入调养肝肾之品。在胃十二指肠溃疡的治疗中,邓老认为胃为病位之所在,且胃脾与肝肾之间也有着密切的关系。从病机来看,热证、实证多因胃所致;虚寒痰湿多因脾所致;虚寒过甚常由于脾肾阳虚所致;气郁、气滞多因肝失条达疏泄或肝气太盛所致。对于慢性肝病,包括肝炎、肝硬化等,邓老认为必须以肝脾相关理论来指导治疗,此病病位主要在肝脾两脏,而以脾胃为中心,遵循“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之说,且考虑到久病及肾,故应以健脾补中为主,适当佐以祛湿、化瘀软坚、补肝肾之品。
(三)详查细断,三因制宜而治
邓老认为,人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医生不仅要治病,更要治人。一方面,需四诊合参,详查细断,辨证识机,随证治之;另一方面,人体发病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必须根据这些具体因素做出具体分析,并加以区别对待。遣方用药时,需充分考虑到这两方面,才能精当用药,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1.诊察必求细致
邓老在诊断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脾胃病证,有其特色及独到的认知,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①诊病尤重望诊。正如《望诊遵经·叙》所云:“着乎外者本乎内,见于彼者由于此,因端可以竟委,溯流可以穷源。”邓老善观鼻与唇,唇为脾之华,鼻准主脾胃,通过观察鼻唇的色泽及明晦变化,有助于脾胃功能及病情浅深的判断。如邓老接诊一位58岁的患者,诊断为肝硬化、大肠黑病变。初诊时该患者面色呈青色带黑,邓老认为此为肝病伤脾之色。服用中药软肝煎治疗半月后,面色青黑较前变浅,鼻尖亦较明亮,可知肝病之色渐退,脾功能正在恢复,后续服中药,患者情况良好。
②辨新病久病。林佩琴的《类证治裁》有云:“治法需分新久,初痛在经,久痛入络,经在气,络在血”。邓老亦十分重视根据病期长短来选择用药,对于久病患者,常于方中加入活血化瘀之品。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只有正气盛,方能运化药物、防止药物偏害,否则活血化瘀药有伤血、损胃之弊。
③问诊不忘纳眠。邓老用药时常注意患者的胃纳和睡眠情况,纳差者常用鸡内金、麦芽等药,眠差者适当加入珍珠母、酸枣仁、素馨花等安神之品。
2.三因制宜而治
在诊治疾病时,除了把握好疾病的特征表现、病期等情况外,还需在辨证的基础上,充分考虑年龄、气候特点、生长环境等因素,进行病证的个性化治疗。《内经》有云“人以天地之气生”,邓老在诊治疾病时,常遵“三因制宜”的原则,从而制订出治法和方药非常适宜。例如,邓老诊病时主张“因人制宜”,用药时注意根据患者年龄、体质等不同特点而加以施治。邓老曾治疗一位11岁患儿的呕吐症,服药后呕吐大减,但仍有上腹痛,邓老认为,少年为纯阳之体,肝气郁久化热,遂去白术、半夏等温燥之品,并加入清热止痛之品,应手而愈。又治疗一便秘患者,邓老虑其为老年患病,气血不足,脏腑衰退,故不用大黄、芒硝等峻下之品攻伐之,以防犯虚虚之戒。邓老于岭南地方行医,常将诊疗活动结合当地的特点来进行。他素来对岭南医学情有独钟,把它解释为“它是祖国医学普遍原则与岭南实际结合的产物”。岭南地区土卑地薄,气候潮湿,脾土易受困而聚湿生痰;一年之内高温时间较长,地热熏蒸,易酿湿热为患。邓老认为岭南人的体质多为脾胃亏虚、湿浊内生。故在治疗上注意顾护脾胃,并重视祛湿之法的应用。此外,由于岭南中草药在消化系统疾病的应用甚为广泛,邓老常用一些适合岭南各族人民体质、生活习惯的药材。如对于慢性肝炎患者,邓老常选用解毒疏肝的黄皮树叶;对于脾肺气虚患者,邓老常用选用五爪龙,功能益气健脾、祛痰平喘,其性缓、补而不燥,更符合岭南气候多湿热的特点;对于小儿疳积、伤食之证,或食欲不振者,喜用布渣叶。此外,火炭母、木棉花、鸡蛋花等也为常用之品。
(四)多法齐用,重视药对成方
邓老在多年的临证实践过程中,积累了十分丰富的宝贵经验,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经常运用一些行之有效的药对和成方,除了运用药物治疗外,邓老还特别提倡综合治疗,对某些疾病施与多法以提高临床疗效。
1.巧用药对
邓老善用一些行之有效的药对治疗各种杂病,除了自己的经验总结外,有些源于现代药理研究成果,有些则取材于古方。在脾胃病的治疗中,药对的应用十分广泛。木香、黄连燥湿行气,用于治疗消化性溃疡、慢性结肠炎;海金沙、郁金、金钱草、鸡内金四药又名四金汤,对胆结石、慢性胆囊炎等有独特疗效;五灵脂、蒲黄相合以止痛,常用五灵止痛散治疗胆绞痛、胃痛等;三棱、莪术合治瘀血证,常用于肝硬化、肝癌的治疗;石斛养胃阴,常用于慢性萎缩性胃炎。此外,还有生大黄配蒲公英、吴茱萸配黄连等药对。
2.善用成方
邓老不仅运用古方,而且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和体会,自拟新方。其中既有对古人经验的灵活变通之剂,又有自出机杼之方。《邓铁涛临床经验辑要》中罗列的62首验方中涉及消化系统疾病的方剂有17首,其中治肝胆病方共5首,包括治慢性肝炎方、治早期肝硬化方、治低蛋白症方、治腹水方、治胆囊炎与胆石症方;治胃病方共5首,包括治胃十二指肠溃疡方、治萎缩性胃炎方、治胆汁反流性胃炎方、治食管贲门失弛缓症方、治上消化道出血方;治肠病方共7首,包括治慢性结肠炎方、治泄泻方、治急性阑尾炎方、治慢性阑尾炎方、治肠套叠方、治蛔虫性肠梗阻方、治阿米巴痢疾方。观邓老诸方,其组方严谨、功效奇特、用药精当、可师可法。
3.多法齐用
邓老在临证中,除了方药治疗外,对某些疾病常结合多种治疗方法综合治疗。如对于婴幼儿疳积,常结合应用刺四缝和捏脊疗法;急性阑尾炎,既配合针灸治疗和外敷治法,又据“攻邪应就其近而逐之”,适时采用保留灌肠疗法;蛔虫性肠梗阻则先采用花生油或豆油、食醋适量口服或胃管给药,针刺四缝穴,2~3小时后煎服胆蛔汤驱虫;肠套叠为气虚脾失健运、转枢逆乱所致,可用蜂蜜兑水灌肠、梅花针叩击腹部肿块。以上治法内容丰富,疗效确切,简便易行,应予大力继承和推广。(来源文献作者:罗迪,刘凤斌)
九、国医大师颜德馨
全国著名老中医颜德馨教授行医60余年,在临床上积累了极其丰富的经验,其治疗胃脘痛的临床经验主要有注意胃府的和降通达;重视脏腑间相互影响;详辨病在气分血分三个方面。
(一)注意胃腑的和降通达
脾胃同属于土,但脾为脏,属太阴而恶湿;胃为腑,属阳明而喜润,故脾为阴土,胃属阳土。经云:“五藏者,藏精气而不泻;六腑者,传化物而不藏。”胃属腑,以通为用,以降为和。胃之通降,赖阳气之温运,亦须有津液之濡润。若阴阳有太过不及之变,则通降失司,痛胀等症作矣。颜老认为,阳明通降失司之因主要有以下四点。
1.胃火过亢
经曰:“诸逆冲上,皆属于火;诸呕吐酸,皆属于热。”胃火杀谷,灼津耗液,胃气不调,通降失司,于是胃痛及呕酸,嘈杂,善饥、口干、口苦等症悉由所起。遵热者清之,颜老每用黄连、蒲公英等苦寒以清胃家太过之火,石斛、芦根、天花粉等甘寒之品以濡胃家不足之液,参入醋制香附,盐水炒娑罗子等疏肝利气,消胀止痛,或加海螵蛸以制胃酸。若大便干结,小溲短赤,神烦少寐者,酌加黄芩、大黄苦寒之品;佐生姜、半夏而成苦辛而泄之法,泻心胃之火,复阳明之用。总之,颜老治胃火过旺,重在运枢轴,调气化,复升降,用药遵仲景泻心汤之意,阴阳相合,苦辛相济,寒热并用,或反佐取之。
2.胃阳不足
阳虚则寒,寒性凝泣,气机不畅,腑阳失运,症见胃痛,以及脘胀、嗳气、呕酸,形寒不渴。“寒者温之”,此时治宜用桂枝、干姜、吴茱萸,或选用荜茇、川椒、甘松,参入生姜、制香附、娑罗子、威灵仙、姜半夏等温中逐寒,行气和胃。挟食加鸡内金、陈皮、焦神曲;挟湿加制苍术、茯苓、厚朴;呕酸者,舌苔薄白加海螵蛸,舌苔白腻加煅白螺蛳壳;若寒客厥阴之络而兼少腹胀痛,加入天仙藤、白檀香、天台乌药之类。方中香附一味,无湿者,用制香附,有湿者用生香附,取其味辛性燥,除胃湿,散结气,更为允洽。
3.脾胃湿滞
湿遏中焦,易阻阳气,胃气不展,失其通降,以致胃痛,伴以脘闷纳呆,或见呕酸,或吐清涎。颜老认为胃湿之蕴,过在脾土。正如《内经》云:“脾者,为胃行其津液”。胃之湿责之在脾,故凡湿滞胃腑者,常见疲乏、纳呆、肢软、便溏等脾虚见症。此外,素嗜酒醴之人,每多患此。酒者,质寒性热,胃火旺者从阳化热,成为湿热蕴结之候;中阳虚者从阴化寒,致成湿困腑阳之证。治湿阻中焦者,常用制苍术、炒陈皮、厚朴、姜半夏、白茯苓为主药,挟热者合黄连、黄芩、山栀子,甚则参入炒黄柏、煨草果之苦温以燥之;寒甚者加桂枝、生姜、干姜。其他如炒党参、炒白术、炙甘草之健脾补虚,香附、木香、甘松之理气止痛,均可随证酌情而投。
4.燥土失润
胃阴不足,肺失润养,肃降失司,腑气不调,发为胃痛,兼见咽干,恶心、呕吐。治仿叶天士甘寒凉润之意,常选用沙参、石斛、玉竹、甘草等寒凉濡养之品,配合金银花、蒲公英微苦以清热,或加青盐制陈皮、赭石降胃逆,或参枇杷叶、霜桑叶以肃降肺气。亦有投以枸杞子、白芍等合成酸甘化阴以生胃液。胃属腑阳,以通为用,又常佐入佛手、梅花、醋制香附等调气,舒其胃用。
(二)重视脏腑间相互影响
中医理论认为脏腑间是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颜老根据《内经》“谨守病机,各司其属,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的理论,分析病机注重脏腑之间的相互影响,认为治疗胃脘痛,不仅仅从是胃论治,而要对于肝、心、脾、肾以及大肠等脏腑的病机变化尤应注意。
1.肝木犯胃
肝属木,胃属土。肝强横侮其胃,或土虚招致木贼,木能克土,此五行乘侮之常。颜老认为木能克土,亦能疏土。凡木横而克,或木郁不疏,都能影响胃之通降,于是胃脘胀痛,痛及两胁,呕酸、恶心等症悉起。病在胃,治则在肝。常选用左金丸合金铃子散为主方,方中以黄连清胃热,吴茱萸散气结,川楝子除肝热,延胡索行血中气滞,苦降辛开,寒热并用。通过药量之轻重配伍,或以降为通,或开中寓泄。又“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以辛补之,以酸泻之”,善用甘酸相合之芍药汤与上药相配。此外,如当归、枸杞子之养血柔肝,香附、郁金之利气止痛,白梅花、佛手柑之舒肝达木,石斛、天花粉之生津濡燥,夏枯草、石决明之凉肝散结等等,可随证而投。
2.火衰土虚
心阳衰于上,肾阳虚于下,君相之火不足,不能暖中生土,以致胃阳势微,阴霾窃踞,旷阳不展,腑阳失运,遂见胃脘疼痛、呕吐清涎、肢冷、畏寒、胸闷、心悸。颜老常谓:寒因虚而起,宜补宜温;痛由寒而生,宜辛宜通。常用桂枝加附子汤合瓜蒌薤白半夏汤为治,方中以桂枝、附片护阳祛寒,白芍、甘草缓急止痛,煨姜、红枣调和营卫,薤白、瓜蒌开胸通痹,脘胀者加天仙藤、娑罗子;寒甚者加高良姜、荜茇。总以辛热通阳、宣痹散结为法,俾丽日当空,阴霾自散,则气行痛止。
3.脾胃同病
脾胃为后天之本,互为表里。故胃病久而及脾,脾病亦往往累及胃,以致脾胃俱病,土德不振,升降失调,清浊混淆。症见胃部隐痛,纳少便溏,肢冷乏力,治疗宜建立中阳以复腑运。以建中汤合理中汤为主加减,重用甘草、炮姜甘缓温中,加入南木香、姜半夏调气和胃,或加炙黄芪、炒当归两补气血,颜老治疗胃痛对姜的应用十分讲究,和胃止呕用生姜,温中止痛用干姜,暖胃止血用炮姜。有时取其性,以姜汁拌炒竹茹。
4.胃肠痞结
胃属足经,大肠属手经,俱为阳明所隶属,且胃肠属腑,皆以通降为用。胃气窒塞于上,则大肠壅闭于下。或大便秘结,腑气不通,则浊气中阻,胃气上逆。出现胃痛、嗳腐、口苦、恶心、腹胀、厌食等症状。颜老依照六腑宜通、胃气当降的特点,治用通腑泄热、降逆和胃的方法,以黄连、大黄为主,泻热结、通腑气,佐入姜半夏、枳实降胃逆。或用山楂消滞;或加木香、香附利气;或参以芒硝、厚朴助泻,皆有效验。
(三)详辨病在气分血分
颜老宗叶天士“初病在气,久病入络”之说,认为胃痛者虽有属虚属实之异,或寒或热之别,但在病证初起总属气机阻滞,久之气病及血,血因气瘀,于是络道不利,气血俱病。故十分注意病在气分血分之瘀。病入血络者,常见胃痛如刺,久发不愈,按之尤剧,或曾呕血,或曾便黑。颜老认为瘀积不消,难拔其根。治疗方法或用失笑散加桃仁、赤芍、制香附、花蕊石活血化瘀,通瘀止痛,或以苏木、当归尾、三棱、莪术破积通瘀,推陈致新;挟寒者加炮姜、桂枝、川椒;挟热者加牡丹皮、红藤、夏枯草或制大黄;中焦虚寒者配以理中汤,除党参,改干姜,加入红枣与蒲公英,其中炮姜与蒲公英合用,寒热相济,既温经又柔络。气为血之帅,气行则血行,故诸如木香、娑罗子、广郁金等理气消胀、止痛之品均可酌情选用。(来源文献作者:吕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