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房子

殷姿，我讨厌这个名字，甚至讨厌自己。20岁之前的我，一直都是这样。

我躲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听着爸妈在外面不断的争吵，紧紧抓住书包的带子，听到爸爸摔门而去的声音。

我捂着发痛的胃走出房间。没有来的及张嘴，一只碗朝我身后的墙上扔过来，变成了碎片。

那个劈头散发的女人冲过来狠狠揪住我的头发：“小贱人！和你爸爸一样浪的骚货！天生做鸡的料！”

我冷冷地看着地上被扯下一大把的头发，头皮还在发着麻。我抬起脸来看她。

“我没时间陪你疯。我还要去上班。”

一巴掌狠狠地扇过来：“三八，挂着一副妓女相！”

我看她嘴巴里疯狂的吐着污秽的字眼，冷哼着吐了她一脸口水：“人家不都说我是长的随你么？”

她歇斯底里地狠狠地扇着我，感觉肿起来了，我尝到了血腥味。擦擦嘴角，弯腰拾起地上的碎片，仇恨地对着她的手，狠狠地划了下去。

我受够了，这样常年上演的悲情戏码，我不是那种恶心肥皂剧里的悲情女主角。在这个社会里，没有无限制地忍耐。即使你站在那里，那些想往上爬的人们，也会面无表情地、像丢弃一个垃圾一样，把你踩扁，然后丢下地狱。

她又尖叫着要扑过来，我抓住她要打上来的手，皱着眉头警告：“你给我注意点，在秦同面前保持好你的形象。他就在门口，看到你这种泼妇的样子，你想想他还有没有可能给你宝贝女儿未来，你那一大笔聘金还有没有可能！”她立马安静了下来。

我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在脸上敷了一下。用围巾包住了半张脸，确定掩饰好以后，我才拉开门。我对着里面，那个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着的女人最后一次警告：“我不是你发泄的工具，下次再把我扯进来，小心我去告你使用暴力！”里面的人瑟缩了一下，没有吭声。我厌恶的不愿再看一眼。

装作若无其事地微笑着走向等在家门口的秦同。这，才是我正常的生活。

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噩梦吧。

他递过温好的牛奶，“很冷吧，去吃早餐，不然会胃痛的。”

我点点头，挽着他的胳膊：“去吃早餐。”

“你爸爸出来的时候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很急的样子。怎么了？”

“没事，他只是怕上班迟到。”

“奥。”

有时候有些庆幸他们的虚伪做作，最起码，在秦同的面前，他们表现的总是很和睦的样子，没有让他引起丝毫的怀疑。

我和秦同坐在车里聊天。现在以他的经济能力，已经负担的起自己和我的所有费用了。尽管我赚了很多钱，可还是把它们存在卡里，没有动过。秦同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我们谈起最近公司里的事情很忙，都没有时间和苏苏他们好好聚聚。安藤大概也是一样吧，只有素素和苏苏是大闲人。经常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研究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离马上就要回来了。她打给苏苏的时候我们刚好在安藤家给他过生日。苏苏接到电话兴奋的聊了半天，我看着她回光返照似的脸，优雅地插起一块牛排，轻轻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她的表情立马回复了正常，慌慌张张地说了句“阿离越洋电话好贵的回来再聊”就挂掉电话。不一会她再打给家里，果然就停机了……

她哭丧着脸，巴巴地蹲下来，面对着我的膝盖，“殷姿……”我淡淡地喝口茶：“知道你资金每个月都是紧张的，可是这回，该换安藤给你交费了。我们俩是工薪阶层。他们家可不缺这钱。”

安藤愤怒地看着我：“凭什么！我家有钱，可是我的钱都是我自己赚的！我没用家里！”

“那我们也没有你那么强大的背景啊，要是垮了就没戏了，你又垮不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的！”苏苏叉腰蹭地站起来，用她身高的优势酝酿着强大的气场，企图把我们两个秒杀。安藤给我使了个眼神。

“苏苏，去求斯安伦啊……你现在又不是没人要。”

“他现在帮我花钱，以后不还是要还。”苏苏弱弱地回了一句，转身殷勤地和素素一起去洗碗了。

苏苏擦着手走出来，就知道她搞定了素素。在外人面前那么强悍，在自己人面前就只能逮着软柿子捏。“阿离说是这个月13号回来，你们谁有空去接机？”

“我要和秦同出差，大概三天，不能去。”

“我也要开会，空不出时间来。”安藤耸耸肩。

“那么，让素素陪你去吧。”

我淡定地看着苏苏，“你们两个反正都挺闲的。安全把阿离送到就行。”

忙完了，再见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奇怪的是，阿离已经回来了，但是素素苏苏甚至是阿离本人都没有约我们出来。我把他们约在了校园里。

这里唯一熟悉的面孔，就是斯安伦那个家伙了。当初没有考上x大的时候，苏苏拉着我狠狠地损了他一顿，后来这个家伙才振奋起来重考，终于考上了。

苏苏说，总有一天他会在这个学校里看清该看到的一切，并且学会了什么该坚持，什么该放弃。那个时候，如果他还坚持和她在一起，无论那个时候她喜不喜欢他，都会嫁给他。这样的人，和他在一起久了，没有yu望的清澈眼神，有一天也会把身边的人感染。

我一直和她们拥有着不同的爱情观，她一味地追求自由，素素喜欢在安藤的庇护下享受平淡幸福。我却努力地在竞争种寻找着我的一片天。

即使有了爱情，我也不希望，我丢失了我该有的一切。

再次到学校里的时候，并没有一种追忆过去的感觉。因为，我总以为，我们都还活在过去。

秦同因为要去陪他妈妈看病，并没有来。苏苏坐在教室里，没有抬头看我。坐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的男生，并不是斯安伦。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苏苏的身边出现了不是男朋友身份的男生。

安藤揽着素素，表情怪异地看着那个温柔望向苏苏的美男。素素是一脸惊吓的表情。

“怎么回事？阿离呢？”秦同打破了这沉寂。所有人都看向我们。我沉默着，等着他们揭晓答案。

让我觉得见鬼了的是，那个美男对着我们抬起手：“我就在这。”没有人反驳。

我觉得我看见了贞子……

“你怎么回事？”我惊异地望向那位相貌全变的阿离。

“我整容了，”他微笑着，那种气质好像个男人……“而且，我做了变性手术。”

我觉得我的心脏有些受不了。

秦同扶着我的肩，好像也有些站不稳。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市面。

安藤活过来，笑眯眯地过去拦住阿离的肩膀，“我们以后就是好兄弟了。你要像当初和素素她们那样好的对待我哦！我们要一泡温泉上厕所！”

阿离因为这无耻的要求，而彻底脸红了。

“王克呢？”苏苏突然冒出一句。

奇怪了，这种问题，怎么也轮不到阿离回答吧？

“他死了。”

我们所有人都已经石化了……

我现在看阿离，突然想把他形容成西游记里的一种劫难：白骨精……随时可以换性别的皮囊的千年妖精……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把内心所有的疑问解答出来，这样对以后我面对公司董事会的那帮黑山老妖的态度，非常有利……

在第二天所有人上班的时候，我终于有了和他私下谈谈的机会。我对阿离进行了新一轮的审问。

“你为什么要变性？”

“我是个同性恋，可我不想被人鄙视。”

“从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可是，这不是全部的理由吧？”

“素素，我觉得你是一个作风很强硬的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不会被人击败。”阿离淡淡地啜了口咖啡，顺手递过来一张名片，“我现在是知名的妇产科医生，有需要可以找我。”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你知道我最恨朋友之间有隐瞒的了。”

“我没有打算隐瞒你，但是我想要你隐瞒别人。因为这件事，极有可能会给人带来极大的阴影。”

“好，我答应。”

“在我出国的前一天，苏苏来找过我，她看到我和王克住在了一起，反应只是淡淡地皱了皱眉头。”

我看见阿离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回忆起来时候，很不甘心。

“在安藤和素素订婚的那天，晚上我不放心苏苏一个人回去，后来就折返回去，刚好看到了苏苏进家门口。”

“回头的时候，我看见了带棒球帽的两个人，他们强制把我带走，拖到一个死胡同里。。挣扎的时候，慌乱中抓住了一个人的棒球帽，我看到了他的脸，就是王克。当时我就明白，另一个人，是吴莱。他们，在报复。”

阿离瞳孔的颜色渐渐变浅，染上了薄薄的红色。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安静地往下听。

“我没有告诉苏苏，是怕她知道了，会愧疚一辈子。并且想办法和他们抗争到底。”

终于克制不住，阿离闭上眼睛，在悠扬的音乐里继续说着。

“还记得彩儿吗？那时候，她迫不得已转行，就是因为他们动了手脚。虐待她的身体，威胁她离我们远些，甚至扬言要让她妹妹和她一样的下场。她回了老家。”

我咬紧了牙根，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掐出几个红印，控制自己的眼泪不要往下掉。已经愤怒地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发现我怀孕了，可是我没钱。只能厚着脸皮去找王克。他说只要我离开你们，就答应负担我的一切费用。”

“我相信他的话，那个时候，他爸爸已经把事业完全交给他了。”

“我打了胎去了韩国，和王克在哪里继续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不停地泡酒吧，和各种的女生出入我们住的地方。受不了他糜烂的生活方式，我偷了他的钱跑了。后来再回去，发现他出了车祸，抢救无效。谢谢那个制造事故的女生。我没有做出那些事情的勇气，即使是仇恨到骨子里，也没有那种杀人的想法。可是那个女生是真的很爱他，才会这么做的吧。”

“后来我就做了决定，打算重新开始，所以做了手术，才打算回来。这些事情，你都不要和他们说。我知道，你有足够的能力去帮我掩饰这一切。”

我彻底地懵了，如果说这个话的人是安藤，他告诉我做了变性手术并且说正在和***谈恋爱，我都可以自然地说句“恭喜你，早生贵子。”“我真为你成为了我们真正的姐妹儿高兴。”之类的话然后去找苏苏喝茶。

可是这话时阿离说给我的，我的心情何止是激动，我含着热泪，握住她的手，淡定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和你有关的这些人的。”

他从容的一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会去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八卦？”

我没能保持住身为一个白领该有的素质和心理承受力，在这个变性人面前，我彻底的败了。

刚才，听到王克做的那些事情之后，我确实对他感到非常愤恨。可是看看人家阿离，刚才说到动情处确实是做了一番表演，现在正优哉游哉地看着我，欣赏着我脸上多云转阴又转晴的表情，我不得不感叹一句：“人妖真强大。”

不自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危险在靠近：“那么，你想要尝尝被一个人妖亲吻的滋味么？”

我抬起头，非常兴奋无耻地回应了一句：“我要！”

因为对那声“我要”的歧义理解，餐厅里的人都纷纷侧目，阿离这个时候，恰巧满足了我刚才强烈的渴望。

我是真的想知道，人妖和真正的男人亲吻的差别。安藤，原谅我把对你的称呼转到了阿离身上。因为现在，他真的是人妖。这不算是盗窃版权吧？

他离开我的脸，坐正了身子。我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我觉得，阿离还是很适合做男人的，现在他的举手投足，都充满了男性魅力。

“有几个小姑娘看见你脸红了。”我乐呵呵地调侃阿离。放下心里的好奇和包袱，感觉真好。

“有一个帅哥看到你也脸红了。”他的眼神飘向我身后。笑意更浓。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什么都没有。

“殷姿，你该回家了。”

我放弃揣测他刚才笑的意思，他只是在耍我吧？我点点头，拿起包包。

“不送我回去？”

“虽然身为一个男人该这么做，可是我不希望看见不该看到的场面。”

我走出店门口，深吸一口气，外面的空气真好。即使是冬天的太阳，在这个下午都觉得暖暖的。要开春了吧？

过了这个年……就又该有要忙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我每次回家的心情有多么的不情愿。在距离家还有200米的时候，我开始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面挪。

这个过程需要半个小时。这个时间，刚好可以看到那个女人哼着小曲出去打麻将。

这次，我站在门口，依然看不到任何人从院子里出来。

站了一会，我推开门，感觉屋里比平常亮很多。

水泥地上鲜红一片。我拾起一片散落着的花瓣，看了看，是玫瑰。

但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往里屋走，是玫瑰的花枝。刺上还带着血。

感觉少了些东西。是谁的呢？谁走了？

我摸了摸放在衣柜里的存折，没有了。是她。我笑了一下，真好。钱，把一个会联系一辈子的人，弄走了。

花是那个男人买的？

不可能。

他今天早上说不会再回来了。这是说过第18次的话。

可是，他把一个箱子带走了。

那么……

他们走之后，谁还会来这个连锁都没有的破房子？

玫瑰……

秦同？

“殷姿，你干嘛还要守着那栋破房子，还不如分配给你的公寓的一间好了。”苏苏在听我说我爸妈回老家种田去这种扯淡的消息的时候，咬着冰淇淋勺，问我。

“纪念。”

“纪念？有什么回忆啊？”

“没什么。”纪念那段我活的做卑微的日子。

“奥。”苏苏的把手机第N次摁掉，“烦死了，他到底要干嘛！”

“刚才第一个电话不是说清楚了吗，要你早点回家，怕你被劫色。”

她的脸蛋在我的眼神里慢慢变红。这个叱咤恋爱界的苏丫，在和一傻小子的长期磨合下，终于被拿下了。

我看了手机一眼，还是没有电话。他说过陪妈妈看病只要2天的。怎么第3天都没打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