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

倦收缃帙1，悄垂罗幕2，盼煞一灯红小。便容生受博山香3，销折得4、狂名多少。 是伊缘薄，是侬情浅，难道多磨更好5？不成寒漏也相催6，索性尽荒鸡唱了。7

■ 注释

1 缃帙：浅黄色的书的封套，用来代指书卷。缃：浅黄色。帙：用以存放帛书的套子。

2 罗幕：丝罗帐幕。

3 生受：此指无以回报地接受馈赠，享受。博山香：博山炉里燃烧的香。

4 销折：抵消。

5 多磨：好事多磨的意思。宋郑云娘《西江月》有“虽则清光可爱，奈缘好事多磨”句。

6 不成：难道。寒漏：漏壶的滴水声。此处之“寒”是指心理感觉。

7 尽：任由。荒鸡：指三更前啼叫的鸡。

■ 简评

词中所写欢会之短暂。纳兰有三首《鹊桥仙》，似皆写他与妻子之情爱，此为其一。开头前两句一幅闺房宁静图。词人读书至深夜，疲倦地掩上书卷，只此四字，清雅书生形象立现。“悄垂罗幕”，为词人之动作，“悄”字流露温柔体贴，爱意顿出。“盼煞”一句，明言“一灯红小”在盼，实则暗指妻子盼其早早就寝，少年夫妻的柔情蜜意含蓄流露。下二句写词人内心之复杂纠结。因两情深笃，良宵太美，不由人不沉醉，但词人又生出莫名愧疚与不安，故有且自享受片刻、任狂名且去之心理。纳兰曾有“德也狂生耳”句，自诩为狂生，但在两情面前，狂生再难狂妄起来。下片五句为恨语，承上片后二句而意思更进。前三句用反问形式出，不解欢会何以如此短暂，侧写情深。“难道多磨更好”是双方各自对对方的勉强抚慰，且带疑惑。但后两句又将乍平之心湖波澜卷起。寒漏在永无停止地滴，荒鸡亦应时而叫，都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在年少夫妻这里，寒漏与荒鸡如此无情，专门捣乱，故有“不成”，故有“也”，故有“相催”，懊恼之情难掩。“索性”一句是词人的丧气语，表示一种妥协，接受现实，也更反衬出此前的担心与挣扎。李商隐有“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之身不由己之语，应非常契合纳兰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