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北汉文化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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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华夷融合于华夏

东夷,是在中国学术上指代的名词,远古东方部落称为夷,而东夷作为一个名词则来自周,因为周室相对于东方诸夷部落来自西部,但是后来这个词被史学界统一用来借指史前中国生活于今山东、淮河地区,活动在今泰山周围的被称为夷的众多部落、方国的一个名词范畴,词义性质从地理名词转变成对中国文化起源领域意义上的文化渊源性质的名词。

“夷”字,持弓的强人,是一个好战斗狠的族群,历史上与殷人、周人两朝兵戎相见斗了800多年。边打边融合,终于打出了一个广阔的华夏空间。古所谓“春秋无义战”,说不清孰是孰非,都是为争夺生存空间。

东夷人是中华民族先民的主干部分。东夷文化推动了中国历史文化的发展,源远流长。

张发颖在《凤图腾东夷人及其文化贡献》[15]一文中认为东夷文化范围的遗存遍布燕山南北,包括辽宁阜新查海文化,沈阳新乐文化,山东大汶口文化,河姆渡文化以及其后的赵宝沟、兴隆洼、牛河梁即殷商文化。东夷文化以凤为图腾,不是统一的文化体系,而是对有记载以来生活在这地区先民的泛称。以凤为图腾,繁衍为以各种鸟为子图腾的北方凤图腾的东夷先民,都是在燕山山脉东夷文化圈中发展起来的。从伏羲到夏商二代,起主导作用的也是东夷文化。东夷人发明了带羽毛弓箭,创造了文字,制作青铜器与冶铁,制造舟、车,发展农业与治水,为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和推进,起到了关键和决定性作用。华夏文明是龙凤后裔融合而后共同创造的。

在夏代,还有一支从东夷中分化出来加入了华夏雏形形成行列的,就是商人。他们从燕山地区南下,兴起于河济之间,终于造成了代夏而建立中国第二个王朝的基础。

先秦时的东北夷,则在中国东北继续发展,秦汉以后的东夷主要指先秦东北夷的苗裔,其中肃慎发展成在古代有挹娄、勿吉、靺鞨、女真等族称,当今有满族、赫哲、鄂伦春、鄂温克、锡伯等民族的大族系。夫余的苗裔则有高句丽继续在东北境内发展,并且在公元5世纪中心移至朝鲜半岛,曾在朝鲜半岛建立箕子朝鲜和高丽王朝。

肃慎的分布,学术界长期有过多种推论。然而古人早已指明肃慎在不咸山(今长白山)之北。《山海经·大荒北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16],有肃慎氏之国。”郭璞注:“今肃慎去辽东三千余里。”郭璞晋人,晋辽东城即今辽宁省辽阳市老城区,晋尺约相当于今六寸,当时三千里合今华里一千八百里左右,明显已在长白山以北。《三国志·东夷传》:“挹娄在夫余东北千余里,滨大海。”又说:“其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尺八寸,青石为镞,古肃慎之国也。”三国时夫余王城大概还在今吉林市境,其东北晋时千余里,合今华里六百里左右。两书所记肃慎地理,都相当于今黑龙江省宁安县附近。《新唐书·渤海传》说:渤海“以肃慎故地为上京,曰龙泉府”。贾耽《入四夷道城纪》说:渤海上京“临忽汗海,其西南三十里,有肃慎城”,渤海上京遗址,即今宁安县东京城。按文献记载,肃慎分布在以今牡丹江中游为中心的地区。在考古学发现的楛矢石砮及对肃慎人文化遗址得出的判断,可以肯定肃慎是起源于今牡丹江流域的东北古民族,又是东北与中原王朝发生政治交往最早的古代民族。

东夷与商人也曾兵戎相见,而且有记录说明商对东夷的征伐时间延续较长,规模也较大,远涉淮河流域。“商人服象,为虐东夷”,“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甚至认为商纣与东夷大规模的战争是商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纣克东夷而殒其身”。然而从西周初叶,东夷与商遗裔联合起来反对周王的情况看,商与东夷的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

两周与东夷的关系,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即周初叶武王至康王时期;周中叶穆王至孝王时期;周末叶夷王至平王东迁以前。

大约在公元前11世纪初叶,周武王联合八百诸侯及西土各族,经牧野一仗,商纣灭亡。仍封纣子武庚为诸侯,又以周武王之弟管、蔡、霍三叔为“三监”,各据商中心地区的一部以监视武庚。即使是做了如此周密的布置,周武王回到镐京,仍“自夜不寐”,因为商遗裔和东夷的势力仍很强大。武王灭商以后两年即去世,其弟周公辅其子成王,而“三监”心怀不满,武庚乘机与东夷之大国奄、薄姑等联合起兵反周。周公于是大举东征。关于这次东征的对象除商遗裔之外,成王时铸造的雪鼎,盥鼎铭文都记载的是征伐“东尸”(夷)、“东或”(国)。奄在今山东曲阜县旧城东,这是少昊集团的中心所在;薄姑在今山东博兴县东南。两国都渊源于少昊集团,是商代方国,西周初是东夷势力最大的两国。据《史记》记载,周武王曾封太公望于营丘,国号齐,正是薄姑的中心地区;封周公于奄,国号鲁,正是奄的中心地区。当薄姑与奄起兵反周时,追随者还有许多其他东夷方国与部落。《孟子·滕文公》说:“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灭国者五十。”这五十国大多当在今山东境,此外还有淮夷,分布在淮水地区。根据各种古籍的记载,周公伐奄在成王即位之初,经过三年战争才杀了武庚,放逐蔡叔,占领了奄而放逐其君。即使在周公东征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以后,齐太公在营丘立国之初,“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莱夷也”。经过激烈的战斗,齐才得以立国,而且直到春秋,有时莱夷也与齐发生战争。周公之子伯禽就封于鲁,“淮夷,徐戎并兴”,使得鲁“东郊不开”。《尚书·费誓》说:“公曰:‘人无哗,听命,徂兹淮夷,徐戎并兴’”,孔《传》说,这是宣告“今往征此淮浦之夷,徐州之戎”。伯禽命令他的士众准备好武器,粮草,振作士气,勇往直前,不然“汝则有常刑!”经过战争,鲁虽然得以立国,成王亲政以后,“淮夷、徐夷及奄又叛,王乃大蒐于岐阳,东伐淮夷”。如此大规模征集军队,在取得胜利以后,又是大规模赏赐,熔金铸器为铭庆功,又是作《多方》等多篇文告,可见成王此次征伐东夷,影响之大。经过了这样几次反复,今山东境内的东夷不再成为周的劲敌,周的统治巩固了,东夷地区已经安定,出现了成康时40余年不用兵刑的局面。

到周穆王(约为公元前976—公元前922)时,东夷势力的中心转移到了淮河流域,以淮夷概称东夷,而徐最为强大,徐,嬴姓,渊源于少昊以鸟为图腾的集团,分布在淮水中下游以今泗洪县附近为中心的地区。《逸周书·作雒解》说:“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东徐、奄及熊、盈以叛。”这里“熊”为“嬴”之讹,而“盈”与“嬴”是通假字。可见成王东征之徐戎为东夷。到穆王时,徐已自称王:“徐偃号,乃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炽,乃分东方诸侯命徐偃王主之。偃王处潢池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陆地而朝者三十六国。”后来穆王与楚国夹击徐,徐偃王被杀。《都城记》说:“穆王末年,徐君偃好仁义,东夷归之者四十余国。穆王西巡,闻徐君威德日远,遣楚袭其不备,大破之,杀偃王。其子遂北徙彭城,百姓从之者数万。”徐偃王的故事,古籍记述颇多歧义,大约西周中叶淮夷以徐为最强,经周穆王与楚夹击而受到严重打击近于历史事实。直到春秋时,徐仍不失为淮夷群舒当中的茕茕大国。徐偃王“行仁义”,深得东夷之众,可见其文明水准较高,至今传世的(徐)玉器及国器的青铜铸造技术与铭文都比较成熟,接近中原诸侯水平,虽为春秋时器,也说明徐的文明发达渊源有本,且传之久远。

据张懋镕《西周金文所见东夷、淮夷、南夷、南淮夷比较表》统计,西周早期仅见有“东夷”,周公、成王东征的对象金文中记载都概称为东夷,而《史记·周本纪》说:“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鲁周公世家》说:“管、蔡、武庚等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兴师东伐……宁淮夷东土。”周公,成王东征虽涉及淮夷,而主要是在山东省境,此为东夷起源的地区,也是夏、商时东方诸夷的核心地区。金文为当时实录,西周早叶以东夷概称东方诸夷部落与方国,而淮夷即包括在其中。

先秦的东北夷,包括肃慎,息慎同音异译。《史记·五帝本纪》叙述舜时“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在来贡的诸民族中有息慎。《集解》引郑玄的注解说:“息慎,或谓之肃慎,东北夷。”《国语·鲁语下》,记述孔子在陈,有隼死于陈侯之庭而身上留着射来的楛矢石砮,于是问孔子。孔子说:“隼之来远矣,此肃慎民之矢也。”并且讲述其中出典,是周武王克商,命四方各族进贡方物,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度有一尺多。周武王为了以其能招来远方的美好政绩垂法后世,在箭杆上刻了“肃慎氏之贡矢”,分给舜的后裔而封于陈。孔子说:“分异姓以远方之贡,使无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之贡。”韦昭注:“肃慎,东北夷之国,故隼之来远矣。”研究扬雄《方言》的著名语言学家李恕豪认为,春秋时九夷并没有完全被华夏所同化。秦统一中国后,九夷完全同化于华夏。[17]

秦以后的东夷的概念发生了变化,专来指向非华夏的域外文明,夷本为商代方国名,秦汉以后的东夷,主要是指先秦的东北夷,又将倭人列于其中,是泛指东方的民族和方国,与先秦东夷在地区与民族等方面,都有明显的区别。随着东夷与华夏的融合,汉朝之后,东夷后来变成对日本等东方国家的泛称。所以《史记》以外的史书都有《东夷传》。

多种夷,成为“华夷”,华夷之间自殷周以来发生了八百余年的战争,在战争中兼并,在战争中掠夺,在兼并与掠夺中融合,在融合中通婚,通婚后更进一步地融合。最后华夷统统融合到华夏之中。最终成为“华夏一体”了。


[1]张星德:《红山文化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页。

[2]《华人·龙的传人·中国人——考古寻根记》,辽宁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3]蔺辛建:《红山文化与古史传说》,《北方文物》1987年第3期。

[4]郭大顺:《龙起辽河源》,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5]《四库全书荟要》卷二十八,第121页。

[6]考古中国详细文章参考: http://www.kgzg.cn/thread-2293-1-1.html.

[7]对于三皇五帝有多种说法。其中之一的说法是,三皇: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女娲。五帝为: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

[8]孙守道、郭大顺:《论辽河流域的原始文明与龙的起源》,《文物》1983年第6期。

[9]参见苏秉琦《华人·龙的传人·中国人——考古寻根记》,辽宁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10]苏秉琦:《华人·龙的传人·中国人——考古寻根记》,第91页。

[11]《辽西发现五千年前祭坛女神庙积石冢群址》,《光明日报》1986年7月25日。

[12]傅斯年:《民族与古代中国史》,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13]张博泉:《箕子与朝鲜论集》,吉林文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18页。

[14]张博泉:《箕子与朝鲜论集》,吉林文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50—52页。

[15]见《社会科学辑刊》2001年第2期。

[16]张璇如注:《山海经》称长白山为“不咸山”。不,古汉语为“丕”,丕者大地也。《周易》谓“山上有泽,谓‘咸’。”不咸山为山上有大泽(湖)之山。

[17]李恕豪:《扬雄〈方言〉与方言地理学研究》,巴蜀书社2003年版,第1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