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闯荒废的龙王庙

残月被积雨云吞噬时，陆清崖贴着龙王庙坍圮的围墙移动。怀里的胶卷盒隔着粗布衫发烫，28.1937.314的数字烙印般灼着肋骨。沈墨白临别时塞给他的军用指北针正在疯狂旋转，磁针在青铜罗盘拓片上划出焦痕。

庙门上的封条是1976年贴的，“破旧立新“的宋体字被风雨啃噬成符咒般的残片。陆清崖摸到门槛内侧的凹槽，老羊倌烟袋锅里刮下的铜粉在此处发出萤火虫似的微光。当他用拓片边缘划过凹槽时，地砖突然下陷三寸，露出条倾斜向下的甬道。

腐湿气息裹着青铜回音涌出，石阶缝隙里嵌着碎瓷片。陆清崖举着裹了红布的手电筒，光晕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孩童掌印——那些掌纹用朱砂混合鱼胶绘制，经年累月竟长出细密的菌丝。菌丝随着他的脚步起伏，在墙上投射出皮影戏般的行军图。

甬道尽头的青铜鼎内，二十八盏人鱼膏灯突然自燃。沈墨白的声音从鼎后阴影里传来：“汉代的海昏侯墓用过同样的长明灯配方。“他手中的分光镜正将火光折射成星图，“但这里的灯油掺了守宫血，遇到活人气就会...“

话音未落，陆清崖怀里的罗盘拓片突然浮空。磁针挣脱纸面扎进鼎身，青铜鼎表面迅速爬满冰裂纹。菌丝疯狂生长缠绕梁柱，将整座地宫编织成巨大的蚕茧。在菌丝即将封住出口的刹那，沈墨白拽着陆清崖滚进侧室，手术刀划破的菌丝断面喷出带着星屑的荧光液体。

侧室壁画上的龙王巡海图正在剥落，露出底层的西夏武士献祭场景。陆清崖的月牙疤触碰到壁画裂缝时，砖石突然翻转，青石匣在机械齿轮声中缓缓升起。匣面二十八宿凹槽内，凝固的汞液正模拟着星体运行。

“需要同时触发三垣星位。“沈墨白将青铜罗盘碎片嵌入紫微垣凹槽，袖中滑出的玉环卡进太微垣，“你按住天市垣，听见水银流动声就松手。“

陆清崖指尖刚触到石匣，整座地宫突然传来编钟轰鸣。汞液化作星河流转，青石匣裂开三道缝隙。沈墨白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你听——“

幽深的甬道彼端，传来南洋沉香的异香。菌丝茧不知被谁割开个规整的圆洞，边缘残留着军用匕首特有的锯齿状割痕。沈墨白从墙根捡起半枚带体温的弹壳，棱线处刻着微型浪花纹：“是公海拍卖场流出的改装弹。“

子夜时分，两人躲在褪色的神龛后，目睹三个黑影用乙炔喷枪切开地宫穹顶。为首者手中的金属探测器发出尖锐蜂鸣，探测杆上缠着串玛瑙骷髅——正是黑市传闻里南洋掮客周九爷的标志。当那人掀开防毒面具点烟时，陆清崖看见他脖颈处的螭吻刺青正在渗血。

“他们要找的不是青石匣。“沈墨白在掌心画出卦象，“螭吻属水，这些人是在定位暗河入口...“话音未落，周九爷突然朝神龛方向掷出烟雾弹。浓烟中传来闽南腔的冷笑：“后生仔，你们沈家守了三百年的秘密，该换人保管了。“

混战中陆清崖被推入突然开启的暗门，跌进布满青铜编钟的密室。中央石台上的血绢在气流中舒展，竟是用九百九十九根金蚕丝织就的黄河脉络图。当他的血滴在“龙门“标记处时，暗河奔腾声骤然响起，血绢上的金蚕丝开始游动重组，拼出首缺了玉玺印章的《山河社稷图》跋文。

追击者的脚步声逼近时，沈墨白将青铜碎片按进编钟的兽面纹。钟体表面的绿锈脱落，露出内壁阴刻的《工律》条文：“擅启地宫者，永镇黄河。“整座密室开始倾斜，暗河水裹着青铜碎片倒灌而入，将南洋人的咒骂声永远封存在青铜甬道深处。

破晓时分，陆清崖在干涸的胭脂河故道醒来。怀中青石匣渗出冰凉的露水，匣内空无一物，唯有匣底残留着半片带鱼腥气的鳞甲——与老羊倌烟袋锅里刮出的铜粉产生着诡异共振。五里外的龙王庙上空，三只秃鹫正绕着不存在的腐肉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