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彼岸
那天清晨，火烧云席卷苍穹，渡口一人独立无言，远望江水。
“琅嬛阁有信。”
身后走来一人，是卿桑。
忘忧回过头来，只看了一眼卿桑，又侧过身去。
“月儿已经痊愈，卿桑公子何时启程南归？”
意料之中，女子体质特殊，痊愈得很快。看在忘忧的面子上，她才最终与卿桑和解。经过这件事，女子不再执着于自己的来处，也明白了伤人伤己。
“我明白，国不可一日无主。”
数日治疗，卿桑的白发已经渐渐染了墨色，这也意味着他距离离开忘川的日子越来越近。如愿以偿，他得以恢复全部记忆，可再也无法安然居于宫廷。
“真想回到从前，回到苍丘城，和月姐姐看完那一场烟花，不再出关，一起回到梨州。”
苍丘城一别就是错，没有雪山，没有罗藏山，他会与她归隐神女峰。再相见既是相离，残缺不全的记忆偏生妄念。辗转反侧，魂牵梦绕，不易觅得始终，可总事与愿违。江水汤汤，当知世事难全，不甘的何止卿桑一人。
“大婚之日改在月初，卿桑公子留下来观礼再走吧！”
卿桑：“不可！你明知道月姐姐她不会愿意，难道连你也忘了？”
“我只知他现在是我的月儿。”
“如此将来月姐姐恢复记忆，定然怪你趁人之危。”
卿桑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忘忧的头上，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一天，但还是说服自己大婚只是权宜之计，当真正直视内心之时，忘忧的心也会隐隐作痛。
火烧云倒影进江水，岸上的影子照得不真切，这火红色彩无处不在，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二人，夹在他们与女子中间是有一袭红衣。
“送月姐姐回神女峰吧！”
忘忧不语。
“云雀二阁的前辈，还有卧底生死门的雀奴，很快就会闻风而来，到时候忘川藏不住月姐姐，月姐姐又该何去何从？不如让月姐姐回到神女峰，那才是月姐姐真正的家。”
“我以为你会将月儿带回南国。”
卿桑默默低头。
这时，渡口旁传来欢声笑语，小茴和半夏，及巳和子苓，拥簇着女子走来。忘忧看了过去，满目皆是那女子，她与她们蹲在草丛采花，蹦蹦跳跳在路旁打闹，放在平时这是再平常不过的画面，此刻忘忧却恍然被定在了原地。
“月姐姐。”
卿桑投去目光，眼中思绪万千，护不住她已是自愧难当，送走她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
“月姐姐，你看，渡口站的人好像是公子？”小茴指了指，“还有那个讨厌的卿桑公子。”
及巳：“公子他们怎么站在那儿？神神秘秘的！”
女子摊了摊手，“不管他们！我们玩我们的！去水边多采点儿花，呆会儿让子苓教咱们编花篮，怎么样？”
子苓：“好呀！”
及巳牵过子苓，将自己的花全放在了子苓手上，“给，我的花都给你。”
子苓：“谢谢。”
小茴和半夏互相推搡着，都想挑对方手里好看的花，哪知女子从二人身旁突然蹿了过来，伸手就抢走了，“哈哈，被我拿到就是我的了，来追我呀！”
“月姐姐！”
“等等我们！”
岸边长着水草，偶尔有一只田鸡蹦进水里，双腿推开碎碎的浮萍，钻进深水区寻找新的上岸点。蜉蝣惊起江面，双翅在火烧云下也泛着光，朝生暮死，生命在此得以具象化。江面的捕食者环伺已久，诸如燕雀、锦鲤、狼蛛尔尔，自然法则，万物皆有天敌。水底抽条的水草几乎探出水面，奋力汲取阳光。
“月姐姐，你要去哪？”
三人被女子甩得越来越远，岸边是女子留下的花束，有一种花名叫十万错，别名偷盗草、跌打草，全草入药，治跌打骨折、瘀血肿痛、疮毒蛇咬伤，内服外敷均可，尤以鲜品为佳；对血热出血症有止血不留瘀之效。
“你们跟上我。”
那身影步履轻盈，很快就来到一处浅湾，水雾弥漫，火烧云侵蚀山野，那身影毫未停下脚步之意，继续深入浅湾。
“月姐姐，快别走了！”
三人突然停驻不前，面露惧色，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月姐姐，回来！”
席卷而来是一湾绯色，浅湾深处开遍彼岸花，火一样炽烈，只见那女子身影渐渐被吞噬其中，最后停下脚步。
“彼岸花，忘川果然有彼岸花，我就知道话本里写的都是真的！”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仿若在印证自己的猜想，何时产生的念头，谁也不曾察觉，谷中也从未有人知晓忘川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浅湾外的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第一次踏进此处，即使在清晨，那画面也十分瘆人，黄泉之花开遍忘川，忘川众人岂非地狱使者？外界早就有人怀疑，忘川这个名字不是平白无故而来。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水雾之中，女子回过头呼喊道：“你们快来呀！这里有好多彼岸花！”不禁提起衣裙在彼岸花丛中起舞，那身影妖冶异常，尤其是浮在花簇上，真如勾魂夺魄的鬼魅一样。
“好可怕！”
本就胆小的子苓吓得忽然躲进及巳的怀中，小茴和半夏依偎着，实则乃是女子激动之下催动轻功，促使双脚离了地。
“月姐姐……”
声音减弱，三人叫不回女子只能干等着，祈祷着能快点离开，浅湾里处处透着诡异，好端端的人进去变成了这样。
小茴：“月姐姐是不是魔障了？”
半夏：“别说话，再吓到月姐姐。”
子苓：“要不咱们去叫公子吧？”
及巳：“走！我们去叫！”
小茴：“你们去哪！我害怕！”
半夏：“你们去，我在这等月姐姐。”
及巳：“嗯。”说着拉着子苓匆匆离开浅湾。
见子苓和及巳走了，小茴干脆抱着半夏。
“半夏、小茴。”
花海里的女子突然停了下来，“我好像找到那座山峰了。”停在半空中，视线之外群山巍峨，最高处冒着山峰尖儿，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直觉告诉她那山峰之巅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是与忘川完全不同的感觉。
半夏：“月姐姐。”
小茴一样不敢靠近。
于是留女子在花海发愣，保持着悬空的身姿，如同那提线木偶，云朵下垂下丝线，控制了女子的关节。
不知过了多久，及巳才带着忘忧和卿桑回来。看见眼前画面，忘忧和卿桑同时惊吓不已，唯恐女子会出意外。
“月儿！”
忘忧轻功飞了过去，小茴和半夏刚要劝阻，卿桑紧随其后也飞了去。
“月姐姐！”
“……”
及巳愣了一下，从卿桑脱口而出的称呼，在此刻也被及巳察觉，识破其中藏着秘密。及巳和子苓回渡口叫了忘忧后，就没让子苓再跟来。看着忘忧和卿桑靠近女子，及巳于是踏进浅湾深处。
“月姐姐。”
见状小茴和半夏亦跟在后面，总算没那么害怕了。
忘忧接过半空中的女子落在地面，卿桑帮着扶过女子安放在草丛。女子的眼中只剩一潭死水，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被这些彼岸花夺了舍。
“月儿，醒醒！”
“月姐姐！”
女子脉搏骤停，任凭忘忧如何施救女子就是毫无反应。卿桑试图将内力逼进女子体内，立刻就被女子霸道的内力反弹回来。
“月儿！”
“月姐姐！”
两人顿时六神无主。
及巳和半夏、小茴上前，近看女子陷入假死状态，周围开遍这彼岸食人魂魄之花，吓得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