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逢
“我，我，这，那什么！”小张支支吾吾，面红耳赤，手脚都没地方放。
母亲在世的时候，背地里跟他说过这事。可他只是同情谷正南，没有别的意思。
没想到谷正南突然说出这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小张不说话，谷正南觉得很尴尬，莫不是人家没看上我，对我也没那意思，后悔自己说的太直白，可话说出口，也收不回来。
一直以为他们娘俩对自己这般好，是有那意思的，看来自己是想多了。
“哥，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帮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大娘走了，你也要去市里了，我，我也该走了，再住下去实在不方便。”谷正南的眼睛里含着泪，曾经，她真的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了。
“你要去哪？”小张有点紧张，神情不安的问到。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还像以前一样，四处流浪，找我的孩子。”
“你，就算找到孩子，还打算跟他过日子吗？”小张觉得，好像不是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他太紧张了，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担心。
“肯定不会，他已经结婚了，我就是想找回我的孩子。”谷正南嘴上这么说，内心深处，她还是想见到那个负心的人，当面问问他，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头天晚上，还暖语温存，第二天，人就不声不响的消失了，还偷偷的抢走孩子，她实实在在转不过这弯来。
刚才对小张说的那话，也是一时冲动。非亲非故，人家这么帮她，实在是无以为报。她心里，并没有想再找个男人嫁了，她伤心透了，不敢相信任何人。
“我以为你是放不下他，你要是想好了，我们俩，就在一起，孩子找到了，咱们俩一起养。”小张磕磕绊绊的一番话，让谷正南心里顿时感到暖暖的，原来他是怕我……，谷正南羞涩的低下了头，含笑不语。
就这样，俩个人结婚了。这次，谷正南多了个心眼儿。催着小张去县里民政部门领了结婚证。开始小张觉得，这是多此一举，那张纸也没什么用，村里大喇叭总广播，什么婚姻受法律保护，结婚一定要起结婚证。
可村里结婚的年轻人多数还都没有领证，认为结婚有三媒六证足够了。可结婚不领证就得挨罚，扣工分，这可受不了，赶紧补一张算了。
谷正南和张有才，婚后的生活很平淡，夫唱妇随，有的时候吧，也会吵两句嘴，有点小摩擦。早上还生着气呢，晚上就过去了。
就这样，一晃就过了十年。婚后两年，生了个儿子，取名张宝，可以后不知怎么的，再生的孩子，都是不到一岁就夭折了。
一连损失了三个孩子，两口子也受不了这打击，当时正时兴计划生育，干脆，做节育算了。
本来是商量好的，要做节育。谷正南突然得了阑尾炎，肚子疼的受不了，赶紧去了医院做手术。
可医生意外发现，她的输卵管有问题，不能做节育手术。村里管计划生育的人，以为她们要反悔，不做节育了，带着乡里的干部，死说活说，让张有才做了手术。
谷正南开始不同意丈夫做手术，架不住村里乡里的干部总找，还告诉她们放心吧，男人做节育手术也很安全，不会出危险，也不会落下后遗症，妇联会主任竟悄悄的，笑着对谷正南说：“放心吧，做完手术休两周，耽误不了晚上跟你干活。”窃笑着，把张有才拉了。
谁知，竟真出了事！自从做完手术，张有才总觉得干点活就腰疼。晚上干那事就更别提了。
两口子后悔极了，找到村干部，给个说法。
“你俩还有点别的事吗？这点破事没完了，人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干活累了，不会歇着干，那么玩命干嘛？奔四十的人了，晚上那事就少干点，还想着跟年轻时候那样，这生产队也散了，实行承包责任制了，干累了就歇着，也没人管。去去，先回去吧，回头哪有轻松点的活，我想着你点。”
村干部又是吓唬，又是损，连哄带劝，把两口子撵出来了。
没办法，自认倒霉吧。可从此两口子心里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总觉得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笑话她们。动不两口子就会吵顿架，好几天，谁都不理谁。
“张宝妈，张宝妈在家吗？”“谁呀？”听到门外有人在喊她，谷正南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谁呀，大早晨的？”她心里想着，平时很少有人来她家串门。
看门一看，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谷正南的的脸立刻显出不高兴了样子。
要不是她撺掇张有财去做手术，他的身体怎么会成现在这样！这大早晨跑来干什么，准没好事。
谷正南不待见她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妇女主任是个知识青年。就因为那个郝老师拆散了她们家，她对知青有了很大的偏见。
“张宝妈，我今来，有件好事，怎么不让我进屋去？”妇女主任满脸堆笑，她知道谷正南对她有意见。
“进来说吧！”谷正南头前走着，不冷不热的招呼了一句。
“张宝妈，说实在的，这计划生育的事，上面抓得很紧，我也是没办法，俩孩子必须做手术，听说你离过婚，有个孩子，你家张宝就算是二胎了……”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直说，别说那些没用的！”谷正南打断了她的话，打人别打脸，说话别揭短，一提她离婚这事，谷正南火往上撞，很不耐烦。
“是，是，我直接跟你说吧，你们家的事，我一直想着，有财干不了重活，我也想着帮他找个轻松点的活，这不，我妹妹，在朝阳市医院，医院里想找个清洁工，勤快，干净落点的，我就想到了你家有财，看看他能不能去。”
“这可是件好事。”谷正南心中暗想。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好，不好意思的朝妇女主任笑了笑，想说几句客气话，又张不开嘴。
就这样，丈夫张有财去了市医院做了清洁工，一干就是一辈子。也多亏了妇女主任给找的这份工作，旱涝保收，以至于她家的日子，比一般的户要富裕点，儿子张宝，二十出头，就结婚了，取的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谷正南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每到过年，她总是买点礼物，去看望妇女主任。
家家户户，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儿子结婚好几年了，一直也没个孩子，把谷正南老两口愁坏了。
自从散生产队，农田承包到户，这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真是一年一个样。
虽然吃喝不愁了，一年下来，还能攒下点钱。可谷正南的心里，始终是有一片阴影，就是孩子水生，一直没有音信。
刚结婚那几年，她几乎跑遍了，十里八村的学校，打听着，有没有一个叫“黄玉贵”的老师，后来又过了几年，又打听着有没有一个叫“黄启明”的学生，可惜，半点消息都没有。
最让她感到痛心的是，在她离家出走的第二年，嫂子没了，是自杀！
因为她离家出走，她父母总埋怨她嫂子没看住她。她嫂子一时想不开，自杀了。
谷正南知道这个消息，万分难过和内疚，她决心把侄子谷云峰，当她儿子一样抚养。她家的日子，比她娘家那边富裕，那边没有什么副业，一年就种地是收入。
谷云峰高中毕业，就来姑姑这边打工，吃住都在姑姑家，谷正南真的就像对自己儿子一样待他。老伴张有财只管挣钱，家里的事，都是谷正南做主，他好坏不说。
谷云峰也挺有出息，开始在工地上打工，慢慢的自己包点活，后来成立了公司，钱也挣了不少，对姑姑也很好，要不是儿子英年早逝，谷正南的日子，可以说是挺顺心的。
儿子一走，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余，又一遍遍想儿子黄启明，掐指算算，孩子也小四十了。现在在哪？变成什么样了？
开始的那几年，她整夜睡不着，一听说谁离婚了，谁家的后妈打孩子了，她就心如刀割，眼泪止不住的流。
几十年过去了，时过境迁，聚散分合，人生中的那些事，已经慢慢的磨平了她的心。
不再大喜大悲，不再患得患失，心静如水，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儿子水生生活幸福，孙子天宇健康成长。
这些年，她不断寻找，没有儿子的音讯，以为黄玉贵和她说了谎，他的家根本不在这边，一开始就是在骗她！想见到儿子，希望渺茫，这么些年都没找到，估计活着是见不到了，哪天死了，也闭不上眼。
她做梦都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儿子，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不是在做梦，紧紧的抓住黄启明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了无影无踪。
谷阿姨断断续续，哭一阵，笑一阵，把以前的事说了一遍。大家都感到很吃惊。
这样的故事，只有电视剧里才有，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事，还不是道听途说，就真真的发生在身边。
黄启明愣愣的看着谷阿姨。失忆的这些天，每天都听到身边的人讲以前的故事，他相信她们说的是真的。
可今天的这个故事，他不仅完全相信，而且深深的打了他的心。
他的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来。是惊，是喜，是忧伤，还是愤怒，他的心里，百感交集，难以形容。
“妈！”他不禁脱口而出。谷阿姨累如雨下，搂着黄启明，失声痛哭。
“启明，谷阿姨，这是好事，先别哭了，”高洁有点蒙了，“启明，以前的事，你想起来了？”
黄启明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我，只是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谷阿姨上上下下，不错眼珠的看着儿子，在她眼里，黄启明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突然间长出来的，那个张着小手，刚会走路的幼儿，转眼间就变成了结实健壮的中年男子，仿佛一切事都是昨天发生的，今天刚刚过去。
昨天，她在一旁听她们“黄启明，黄医生”的招呼他，心里忽悠一下，这个人怎么和我儿子同名？难道……，她仔细的打量着他，看着很陌生，又觉得很熟悉。
“咳，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我这也是瞎想，人家是市里人，怎么会是那孩子，就冲这点，就不是，还失忆了，就别跟人家添乱了。”谷阿姨心里默默的琢磨着。
晚上，当她听说，这个黄启明和金凤是同学，在农村读的初中，后来随他母亲进的城，他母亲竟然是是知青！她心里忽然间翻江倒海一般，“莫不是，真的是，不可能，这么巧！”
“他父亲叫什么名字？”她当时还问了一句，高洁说她不知道，她们结婚时，启明的父亲早就去世了，对去世的人，是避讳提他的名字的。
谷阿姨仍旧不放心，她不相信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所有人光顾谈黄启明的事，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
其实她一宿都没睡，琢磨着怎么验证一下，忽然间想到，儿子水生出生时左手心有颗红痣，很显眼，估计痣随人长，只能越长越大，不会消退。
早晨，趁着高洁，金凤和她母亲商量怎么化妆的事，悄悄的到了西屋，见黄启明还在熟睡，那只左手，正搭在胸口上。
她轻轻的走到床边，伸出手，她的手有点抖，也许，那只手心里根本就没有红痣，一切都是她猜想的。也许，那手心里有一颗鲜明的红痣，眼前的这个人，无疑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心里默默祈祷，颤抖着手，轻轻的掀开他的手掌。
她几乎是闭着眼睛，从眼缝中看了一眼那手掌心。“红痣！真的有一颗红痣！”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成一个，头脑发晕，不由得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苦苦寻找了四十年的亲生儿子，就在眼前，母子重逢，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金凤母女也跟着高兴，尤其是金凤，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和自己一见如故的谷阿姨，竟是自己心爱的人的亲生母亲，上天真的会设迷局，揭开谜底的前一秒钟，都让你一丝一毫的猜不透谜底！
就连高洁，也甚是欣喜，好像忘记了启明还是个失忆的病人。
天下事就是这样，有乐的，就有哭的，高洁不知该如何和婆婆说，不知道她婆婆知道这些事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