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主要传承人简介
马贵同简介
马贵同,男,汉族,出生于 1938年,江苏海安人,上海市名中医,博士生导师,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终身教授。曾担任中华中医药学会脾胃病分会委员、中华中西医结合学会消化系统分会委员、上海市中医药学会理事、脾胃病分会主任委员、老年病分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市中西医结合学会消化病分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市溃疡性结肠炎中医特色专科主任、上海市名中医工作室及龙华医院名中医工作室指导老师,《中国中西医结合消化杂志》编委、《中国中医药年鉴》编委、《上海中医药大学学报》及 《上海中医药杂志》常务编委等职。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马贵同师承黄文东先生,尽得黄老真传,并在继承中创新,成为当代脾胃病方面的名家,是黄文东先生的重要传承人之一。马贵同于1953年就读于上海市市南中学,初中毕业后因成绩优良直升该校高中部。1959年高中毕业后,因家母长期罹患痼疾,立志学医,遂以第一志愿考入上海中医学院。1965年大学毕业后成绩优良被留校担任中医内科教研室教师,嗣后一直在附属龙华医院内科从事医、教、研工作,并较长时间担任内科副主任及内科教研室副主任。马贵同少年虽多逢不幸,屡遭磨难,但心存远志,惜时如金。而立之年,有幸跟师中医内科大家黄文东先生,潜心向学数春秋。他在继承发扬黄文东先生脾胃病学术思想的基础上,结合自己多年临床诊治经验,不断求创新、谋发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学术思想。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始,专攻中医胃肠病诊治。他以 “后天脾胃之本,治当中焦如衡”立本,扬百家之长短,结合现代医理,融会贯通,辨证精准契合,用药波澜不惊,貌似平和无奇,医理方药却全然成竹于胸,逐步建立起其独特的辨证论治体系和处方用药特色,尤其在慢性萎缩性胃炎和溃疡性结肠炎的诊治方面有独到见解和独特经验。因其疗效确切,受益无数患者。马贵同不断拓展临床思路,成功研发成国内首个治疗溃疡性结肠炎的中药栓剂——清肠栓,走出了一条中医传承发展之路。
马贵同学术观点:
(一)强调脾胃为后天之本,补通结合贯穿始终
马贵同在诊治疾病中,重视整体观的同时,尤其注重 “脾胃为后天之本”的思想。治疗各种疾病处处不忘顾护脾胃,遣方用药决不妄施克伐之品,并适当加用和胃助运药物,每多应手而效。
1.辨证首重脾胃
《医宗必读》曰:“谷入于胃,洒陈于六腑而气至,和调于五脏而血生,而人资之以为生者也。故曰后天之本在脾。”王肯堂在《医学津梁》中也说:“五脏之有脾胃,犹五行之有土也。五行无土不能成五行,五脏无脾胃不能资五脏。脾胃者,五脏之本也,饮食入脾胃而精气行。”马贵同深领此旨意,临床辨证首重脾胃,认为疾病的发生、转归多与脾胃密切相关,强调 “凡病之生,多由脾胃”。正如 《辨证奇闻》曰:“脾胃居于中而运化精微,以灌注于五脏。是五脏之所仰望者,全在脾胃之气也。倘脾胃一伤,则四脏无所取资,脾胃病而四脏俱病矣。”《医林绳墨》又曰:“脾胃一虚。则脏腑无所禀受,百脉无所交通,气血无所容养,而为诸病。”《脾胃论》也道:“元气之充足,皆有脾胃之气无所伤”“内伤脾胃,百病由生”。反之,“百病之成,皆伤脾胃”,临床可见肺咳不已,子盗母气;心血不足,心脾两虚;肝木妄行,乘伐脾土;脾肾阳虚,土不制水等证。正如 《慎斋遗书》曰:“诸病不愈,必寻到脾胃之中,方无一失。”《弄玩心法》曰:“脾胃居中而应乎四旁,四旁之邪必趋之,故百病之成,必伤脾胃。”所以,马贵同强调凡察病者,必先察其脾胃之强弱;凡治病者,当先调其脾胃之升降。
2.治病当先实脾
马贵同主张不论何脏之病,皆宜首先调护脾胃,施以实践,颇有效验。盖脾胃乃五脏之本,实则气血生化不断,元气充盈有源,四体安康,百病易除;反之,则气血生化乏源,元气渐离,正不胜邪,病损难复,即所谓 “脾通四脏,一荣俱荣,一败俱败”,“善治病者,惟在治脾”,“治脾胃以安五脏”。另外,久病之人,每多从脾胃入手,待脾胃功能复苏,方可顾及其余。若脾胃虚与他脏同病,常两者兼顾,多用健脾养肺、运脾制水、补脾养心、扶脾抑肝诸法,屡起沉疴。再则,药物入胃之所以能够生效胜邪,也有赖于脾胃之气所施化,若脾胃虚弱,不能行其药力,则药亦不能去病也。正如 《本草纲目拾遗》曰:“土为万物之母,凡物得土之精气者,均入脾胃而能扶正气,正气足,则百病自除。”《医宗必读》曰:“胃气一败,百药难施。”确具至理。
3.用药忌伤脾胃
古人云用药如用兵。马贵同提倡要熟知药物性能气味,选方用药时刻不忘顾护脾胃受纳与运化之功,处处留意勿伤脾胃之气,以免影响后天生化之本。主张药当适量,既要避免杯水车薪,也不能药过病所。药不在多,用之宜当。补偏救弊,中病辄止,以尽量减轻脾胃负担。同时,辨证用药也总以利于脾胃为前提,并注意药物配伍,选药讲究润燥相适,寒温有制,组方常入陈皮、半夏等健脾醒胃之品,其效倍捷。对于苦寒峻攻之剂慎之又慎,不可妄施,以防败胃,故强调攻伐外邪,中病辄止。即使应用补益之剂,也当宗清代名医叶天士 “胃以喜为补”之旨,以 “喜”为界,力求避免阳刚太过,以伤胃阴,阴柔滋腻,以碍脾土,补气升阳,以防满中。一味蛮补,有害无益。
4.补通贯穿始终
《医经余论》曰:“脾以健而运,胃以通为补。健脾宜升,通胃宜降。故治脾以燥药升之,所谓阳光照之也;治胃以润药降之,所谓雨露滋之也。”马贵同受其恩师著名脾胃病学家黄文东先生学术思想的影响,治疗脾胃病既注重 “脾胃为后天之本”,临诊善于补脾益胃,又强调“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胃以通为补”,时刻保持脾胃升降有节,故无论为胀为痛、属寒属热、偏虚偏实、在气在血,均应在辨证基础上投以通降之品,且常常升提与和降并施,补通结合,贯穿始终。脾主升,胃主降,脾胃只有保持舒畅通降之性,才能奏其纳食运化之功。
(二)重视胃肠瘀血,治疗毋忘祛瘀
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脾胃功能正常,则脾气健旺,气血充沛,运行流畅。由于饮食不节、感受外邪、情志所伤或久病劳伤等原因,使脾胃功能受损,则气血亏虚。脾气虚弱,气机阻滞,进而导致血瘀,而血瘀又可以影响脾胃功能。胃肠黏膜的完整性依赖于良好的黏膜血流,而血瘀状态即血流运行不畅,微循环障碍,使黏膜缺血、缺氧,导致黏膜出现炎症、糜烂、溃疡、萎缩、出血等,因而血瘀是许多胃肠疾病的基本发病机制之一,主要临床表现为腹痛有定处、积块、出血等。适当地使用活血化瘀药物可以获得较好的临床疗效。
1.因虚致实,瘀阻胃络
胃为六腑之一,传化物而不藏,位居中焦,以通为用,以降为和,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足阳明胃经为多气多血之经。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行则血行。《临证指南医案》曰:“盖胃者汇也,乃冲繁要道,为患最易,虚邪、贼邪之乘机窃发,其间消长不一……凡气既久阻,血亦应病,循行之脉络自痹。”提出:“大凡经主气、络主血,久病致瘀”,“病久入络”。《景岳全书·胁痛》亦曰:“凡人之气血犹源泉也,盛则流畅,少则壅滞。故气血不虚则不滞,虚则无有不滞者。”故胃病日久,脾虚气滞,胃失通降,气血运行失畅,而致胃络瘀阻之证。
马贵同认为慢性萎缩性胃炎患者病程缠绵、反复难愈,正气亏虚,久病入络,气血运行受阻,以致因虚致实,虚瘀并存、瘀阻胃络,出现胃脘疼痛,痛如针刺,痛有定处而拒按,或痛处可触及包块,食欲减退,食后腹胀痞闷,或吐血便血,形体消瘦,舌质紫黯或有瘀斑,脉细涩等症。胃镜下可见胃黏膜变薄,腺体萎缩,血管纹显露,伴有出血点或瘀斑。胃黏膜活组织病理检查可见炎症、萎缩、肠上皮化生或不典型增生。治疗予益气化瘀,和胃止痛,即在补气、行气的基础上,选用活血化瘀之品,如失笑散、丹参、延胡索、莪术、路路通、炙刺猬皮和郁金等。通过改善胃黏膜微循环状态,增加胃黏膜血流,纠正病变局部的缺血、缺氧和营养代谢障碍,促进炎症吸收,以及逆转黏膜腺体萎缩、肠上皮化生和不典型增生等病变。
2.湿热蕴结,肠络瘀滞
溃疡性结肠炎是以腹泻、黏液脓血便、腹痛及里急后重等为主要症状,以结肠黏膜慢性炎症和溃疡形成为病理特点的肠道炎症性疾病。结肠镜检查可见黏膜充血水肿、糜烂、溃疡和出血。并且存在血液高凝状态。马贵同认为本病迁延难愈,反复发作。湿热、血瘀和脾虚是溃疡性结肠炎的基本病理状态,湿热蕴结于大肠,导致肠道气血凝滞,瘀阻肠络,血败肉腐,内溃成疡,日久损及于脾,导致脾气虚弱,乃至脾肾阳虚,多治以健脾益气、清热化湿和活血化瘀,在香砂六君子汤、参苓白术散和白头翁汤的基础上加用失笑散、参三七、赤芍等活血化瘀、祛腐生肌之品。能够促进血液循环,改善病变组织缺血、缺氧状态,减少病变组织的充血水肿和炎性渗出,促进溃疡愈合,以及调节肠道黏膜免疫系统功能。
马贵同应用活血化瘀方法治疗胃肠疾病主张:①慎用破血、散血药物:胃喜润而恶燥,在胃体虚弱的状态下,使用破血药和散血药如乳香、没药、水蛭、三棱、虻虫、土鳖、蜈蚣等,多辛香温燥、易耗气伤血和动血,会损伤胃气,甚至损伤胃络,导致或加重出血;②化瘀不忘扶正:胃肠疾病多见脾胃虚弱,运化功能低下,在气、血、阴、阳虚的同时夹杂血瘀见证,所以应该扶正化瘀,两者相得益彰;③活血还需理气:气的推动作用是血液运行的动力,气滞则血瘀,气行则血行,配伍理气药如枳壳、苏梗、陈皮、佛手、制香附、木香等,以加强理气止痛、活血化瘀之功。
(三)调治胃肠疾病,倡重情志
马贵同认为胃肠疾病有一特点,就是容易反复,因此也容易引起患者的疑虑和情绪波动。反之,情志因素本身也是胃肠疾病发生的原因和症状加重的诱因之一,尤其如功能性消化不良、肠易激综合征等和情志的关系更为密切,即便如溃疡性结肠炎、慢性胃炎这类器质性疾病,也往往伴有功能性病变,与情志因素有着一定的关系。《灵枢·口问》说:“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者五脏六腑皆摇。”朱丹溪有 “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故人身之病,多生于郁”之言,张景岳亦有 “因病而郁,因郁而病”之说,这实际上反映了疾病与情志之间的关系。因此,马贵同在临床治疗胃肠疾病时,注重调节情志,并认为这也有助于某些消化系症状的改善。根据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马贵同认为调情志重点在调节心肝二脏。
1.养心以安五脏
中医认为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人的精神思维活动和 “心”有着密切联系。《灵枢·邪客》曰:“心者……精神之所舍也。”心神不安,人的精神情志必然会出现异常,从而影响到其他脏腑,产生病变,这在 《内经》中早有论述。《素问·灵兰秘典论》云:“故主明则下安……主不明则十二官危。”后世名家进一步发挥,如元代罗天益 《卫生宝鉴·中风门》云:“故心乱则百病生,心静则万病息。”清代郑寿全 《医理真传·内伤说》曰:“凡属内伤者,皆心气先夺,神无所主,不能镇定百官,诸症于是蜂起矣。”由此可见,心神不安对其他脏腑功能有着一定的影响,对脾胃亦然。反之,胃肠病反复日久,脾胃必伤,气血生化乏源,而难以补养心气心血,又易产生心神不安之象。两者在胃肠病中的相互影响颇为多见,因此临证常有不少患者可伴见多思多虑、心烦紧张、夜寐不安,甚则神思恍惚、表情淡漠、悲忧善哭等心神不安之症。对此,马贵同在其治疗中多参以养心安神之法,使五脏安和,以助脾胃功能的恢复。处方用药首推甘麦大枣汤,其他如茯神、远志、黄连、百合、龙骨、牡蛎等亦常选用之。马贵同认为甘麦大枣汤具有很好的养心气、益心阴、安心神的作用,对于情志之病颇有效验。
2.疏肝以调脾胃
马贵同认为精神情志活动,除由心所主之外,还与肝的关系极为密切。从肝的生理功能来看,主疏泄而调情志,性喜条达,具刚柔曲直之性,能斡旋敷布一身之阴阳气血,肝木冲和,气机畅达,则能气血平和,情悦神安。一旦情志波动,失其常度,势必影响到肝,使其疏泄失职,气机郁滞,并由气郁可致湿、食、痰、火、血诸郁,变生多端。而肝与脾胃之间关系十分紧密,五行中属木与土,功能上肝能促进脾胃的运化。因此,肝木之气郁结,势必乘伐脾胃之土,而致脾胃受纳、运化失司,痛、胀、呕、泄诸症迭起。正如 《医学正传·胃脘痛》所言:“木气被郁,发则太过,故民病有土败木贼之候。”清代林珮琴 《类证治裁·肝气》亦云:“肝木性升散,不受遏郁,郁则经气逆,为嗳、为胀、为呕吐、为暴怒胁痛、为胸满不食、为飧泄……皆肝气横逆也。”因此,马贵同在胃肠病的治疗中十分注重情志对肝脾的影响,常采用疏肝之法,以解郁缓急,调理脾胃气机,促进脾胃运化功能。疏肝之品喜用柴胡、郁金、香附、八月札、佛手、枳壳之类,肝体阴而用阳故又配以味酸之白芍柔肝敛肝。
(四)法宗仲景、东垣,灵活运用经方
马贵同治疗脾胃病,十分推崇仲景制方的精妙以及东垣的脾胃观点,在临证时又往往将两者相互参用。如马贵同尤为喜用黄芪建中汤辈,认为该方除能温中补虚、缓急止痛外,其制方更有辛甘温通、升降平调之妙,因此也适用于东垣所论的胃气下溜、清浊相干、五脏气乱之证。该方除治疗消化性溃疡属脾胃虚寒所致胃脘疼痛外,马贵同也将其作为治疗癌症化疗后胸闷恶心、纳差面黄、体虚气短证的核心处方。他认为化疗后出现的上述证象与东垣描述的脾胃虚弱、营卫气逆一证颇为相似。癌症患者浊邪久盛、脾胃气血多已有耗伤,而化学疗法在抑杀肿瘤细胞的同时,多有抑制正常机体免疫的毒副作用,用药后更伤脾胃之气,导致清浊之气相干,乱于肠胃,虽不至于挥霍缭乱,但已发为上述郁滞之证。东垣对此虽未列具体方药,但指出当以甘温益元、辛散升发、微苦降逆的 “同精导气”法为主,而黄芪建中则辛甘温通、升降平调,与大法相合。马贵同多以此方少佐麦冬、半夏、八月札、半枝莲等甘寒、苦降等清凉导浊,既不伤脾胃又有助抑瘤,而绝少用大毒大苦之品,以防胃气久伤不复。马贵同用之治疗此类患者甚多,大多经1个月左右的守方治疗,有促进胃纳、改善体质之效,为下一步的治疗创造了条件;有部分不耐进一步化疗的消化道肿瘤患者,单以此方加减调治,竟能长期带瘤生存2年以上无碍。同样,对于慢性萎缩性胃炎合并不完全大肠化生和(或)中度不典型增生等癌前病变患者,也用此法结合久病入络理论,创用益气活血之胃祺饮,临床有效率90%以上,病理逆转率达86%,实验证明有良好的抗氧化损伤和下调某些癌基因表达、抑制病变组织增殖、诱导细胞凋亡的作用,显示了马贵同用药平又切中病机的处方功力。
马贵同用经方治疗现代多发病,绝非简单地见症套用,而每每根据疾病的现代发病特点,有分析地对适用经方进行化裁,存其要义,补其未足,加以发明。马贵同常告诫学生,经方固然精妙,但须从实践出发,因时、因地、因人制宜,东垣、叶桂等大家的可贵之处就是能结合当时的疾病特点,创立新论,推动当时的医学达到了顶峰。现代人的生活和心理状态与古人大相径庭,同一证象其病机本质必然有微妙的变化,学用经方也需灵活变通,不能拘泥不化。如对于功能性消化不良(FD)患者,大多属中医痞证范畴,临床表现为心下脘腹痞满胀痛、呕逆嗳气、食入即饱、脉来多弦,与金匮橘枳姜汤证、桂枝生姜枳实汤证及枳术汤证相似,多数医家以实痞论治,临床报道常用此类方药有一定的疗效。但临床发现,FD患者病情缠绵,用上述方药治疗虽可见一时之效,而停后多有反复,有相当部分患者单用消痞导滞方药后反觉胃中不适、甚至痞满呕逆加剧。同时,此类患者发病前多经受精神压力之苦,或长期饮食冷热饥饱不节,已有脾气损伤证象。《伤寒论》有:“病发于阴而反下之,因作痞。”《兰室秘藏》有:“脾胃久虚之人,胃中寒则胀满。”《脾胃论》亦有 “……饮食劳役所伤,腹胁满闷短气……常如饱、不喜食冷物”之论。《医学正传》更言:“故胸中之气,因虚而下陷于心之分野,故心下痞。宜升胃气……痞甚而反下之,气愈下降,必变为中满鼓胀,皆非其治也。”因而以 “虚痞”或虚实夹杂论治,取东垣治脾以升清为要和先强胃、后消痞的观点,在枳术丸、木香人参生姜枳术丸的基础上,加生黄芪甘温健脾升阳以治根本,易枳实为枳壳,既可宽中消痞又免过于苦寒下气,少佐白芍以济上药温燥助火之偏,如是则补消兼顾,升降共调,合东垣制方之方圆。马贵同以此方为主治疗FD患者,经过临床对照观察临床有效率显著高于西药胃肠动力药物,也较一般理气为主方药为优。
(五)辨证注重整体,用药有的放矢
马贵同十分强调临床辨证功夫,认为中医的灵魂和生存的优势就在于辨证。马贵同用药灵验,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仅能辨请同一症状的不同特点,还善于从病家的整体情况出发,确立治则,选方施治。尤其脾胃胜衰与五脏的病机转化和节气变化密切相关,亦反映于营卫四肢肌肤的强弱,辨治脾胃病更应与整体互参,才能把握其病变根本。如对肠易激综合征(IBS)等慢性泄泻患者,总要仔细了解患者大便的时间、性状、气味、排便时的感觉、排便顺畅与否、气味以及腹痛、与饮食关系、诱发因素等情况,或健脾淡渗、或散寒化湿、或温肾固涩、或清热宽肠、或平肝缓急,但有时虽然有辨证依据,却仍嫌药力不佳,方不切证。由此,马贵同从 《脾胃论·凡治病当问其所便》中 “当临事致宜,以反常合变也”的观点得到启发,对顽固患者,在上述辨证的同时,还参照体质强弱、腠理疏密、气候环境、形寒形热、苔脉等情况,整体分析,以便去伪存真,用药更为准确到位。如临证曾遇一中年女性患者,长期痛泻便溏,急迫难忍,甚而每日10余次,西医诊断为IBS。治疗数年,医家虑其痛泻为主,肠鸣急迫,潮热汗出,口苦苔黄腻,脉弦,多以清肝宽肠、缓急止泻应对,但鲜有疗效,痛苦不堪。马贵同诊之,见其虽有肝旺征象,但腠理不坚、语音轻微,潮热之余常有畏寒肢冷;追问年中发病情况,答曰早春乍暖还寒时发频。因而,马贵同认为还属《普济方》中所言的脾虚不运、痼冷内结之证,肝旺等恐仅为表象,转用健脾温中、通阳散寒为主,五剂见效,后以疏肝化气为配,一月而顽疾衰半,再以益气助运方治疗半年,大便渐调,经年未作。从中马贵同反常合变、整体辨证之优势可见一斑。
(六)承衷中参西,倡中说析理
马贵同作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中医,有着良好的西医基础,通过几十年中西医结合治疗脾胃病的临床实践,体会到一名优秀的现代中医必须谙熟中西两种医学体系的短长,方能有效地发挥中西医结合的优势。他十分赞赏张锡纯的中西汇通理论,继承其 “西医断病、中医治病”“西药性能、以中说析理”的思想,一方面不断学习现代医学新理论,为中医辨证提供更有力的帮助,另一方面反对将中西理论一一对应、牵强附会,提倡应遵循中医的特有规律,保持中医体系的相对独立性。提出了以中医辨证和临床疗效为前提,在疾病发展的不同阶段,根据中西药物各自的特性和长处,制定中西医结合序贯方案的新思路。在选用西药时,马贵同不忘中医 “治法用药须明升降沉浮而不致差互反损”的理论优势,主张不断从实践中总结西药的性味特点,使运用时也能符合中医辨证用药的规律,从而显其最大效用、减其不良反应。如对于溃疡性结肠炎,他针对我国人群发病以左半结肠以下、轻-中度居多的特点,根据肠镜下黏膜糜烂、溃疡、出血的表现,借用中医治疗疮疡的经验,在国内首创了清热解毒、化瘀止血、收湿敛疡的中药肠道用清肠栓,其抗炎、促进溃疡愈合等功效明显优于西药SASP制剂,且使用方便、无毒副反应。对于全结肠、重度患者,急发阶段多为热毒偏盛,常可短时间内危及生命,马贵同多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初始加用西药激素或免疫抑制剂短期使用,发挥其清热解毒、作用迅速的优势,使邪毒暂受约束,不致深入。但西药仍属急则治标,并不能剪除复发,且毒副反应有较大,有碍脾胃正气的恢复,因此病情稍稳后,病机已由热毒为主演变为湿热瘀胶结、正虚邪恋,马贵同主张尽快减量,逐渐以中药汤剂口服和验方灌肠代替。此时辨证上,也于清热解毒的基础上,加强健脾化湿之力;对于浊邪难化者,不避用温药,常选附子、干姜、肉桂等辛温助阳、以消阴翳。经过1~2月的过度,病情步入缓解期,则纯用健脾温通、宽肠清浊为主汤剂口服配以清热化瘀灌肠剂,以后视情况可单用栓剂善后半年。再如对幽门螺杆菌(Hp)相关性胃病,西药从根治Hp入手,马贵同认为其药味多苦寒败胃,复发和再感染仍未很好解决,某些患者还可产生耐药性;况且正常人也有不少Hp阳性者,但很多并未发病,这可能与中医讲的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理论有关。因此中西医治疗此类疾病,应扬长避短,西药主要施与MALT淋巴瘤、难治性巨大复合溃疡或Hp强阳性等患者,而中药对Hp的直接杀伤作用虽有限,但对增强黏膜抵抗能力、消除有害炎症因子等方面有独特的疗效,可通过扶正而达到强胃护膜、改变胃内环境、阻断Hp继发炎症反应等效果,而且治病求本,往往一劳永逸。临床观察表明,我院自制之剂胃祺饮等扶正为主方药,虽然短期内Hp转阴率仅40%左右,但胃黏膜炎症和临床症状的改善却优于单纯西药三联或四联疗法,长期服用后一些患者Hp可转阴,且无不良反应,预示出良好的发展前景。即使未能转阴者,通过中药治疗也可控制病情。马贵同的这种注重临床实践、善于思辨、厚积薄发的治学态度,为后学者作出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