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尴尬
翌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
正值三四月份,出门尚需披上外套的微凉春季,室内虽温度高点,但经不住面积大、人少。
陆父前两年把公司总部搬到了京城,陆母去帮忙,顺便照顾他起居。
陆家只剩下了陆一鸣、钱早早还有照料他们的保姆冯妈。
陆一鸣早熟,早慧,根本不让人操心,钱早早在他身边长大,人格及为人处世的方式都受他影响,但又比他多了份热情。
昨晚一个人坐公交回来后,钱早早把数学卷做完又写了张英语卷就睡了。
陆一鸣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并不知道,只是做了个梦,梦里哥哥戳她脑门,说她怎么睡那么早。
困了呗。她吸吸鼻子继续睡。
可能是睡前把空调温度打高了的原因,早上起来出一身的汗。
时间尚早,闹钟还没叫,她伸了个懒腰,掀起被子,拖着软绵绵的身体钻进卫生间洗澡。
等梳洗完下来的时候,陆一鸣已经在餐桌坐着了。
他好像永远比自己起得早,不管睡的多晚,自制的可怕。
“哥,早。”钱早早扁扁嘴,自顾自坐在他对面拿了块煎饺吃起来。
“嗯。”
陆一鸣抬头就看见她披散的发丝垂下来,还有几缕顺着锁骨往下延伸,她身子倾着,领口有些微张,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很轻易就看到她胸前的小片风光。
里面穿的内衣是浅粉色,微潮,脖颈粉白干净,那个总是在自己身后要糖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陆一鸣视线只在上面停留了两秒就极快的挪开,目光流窜,最后定在桌上的果盘上。
钱早早扬起头一脸呆萌的看着莫名其妙的陆一鸣,不明所以:“哥,你得哮喘了?”
他看起来有点不正常。
“感冒了?”他不答,她就自己伸手去探他额头的体温。
陆一鸣身体后仰躲开,起身沿着餐桌几步跨到她身边,狭长的眸子犀利地看着她,“头发没吹干就跑下来,滴的到处都是!”
钱早早退回去,站直了身体,看了看面前桌布被水渍阴湿的一小片,心虚的撇撇嘴。
“那……要不先换块桌布再吃?”
她软声讨好,嫩白的手指秀窄修长,指尖挑着胸前发梢打环,一圈又一圈~
陆一鸣有洁癖,有一回她晚上洗完澡去他房间找平板充电线,找半天发现在床上靠墙那侧,她趴上去够,没等起身,电脑前的陆一鸣就回头凶她,“钱早早你干嘛呢?”
声音重带着隐忍。
钱早早咬唇,差点忘了他的床就跟老虎的屁股一样碰不得,悻悻举着手里的充电线,“我找这个来着,你为什么放床上啊,我找好半天。”
“拿了赶紧走~”
他跟吃了枪药一样,鼠标一甩,过来拽着她的胳膊就往门外提溜,跟拎小鸡仔似的。
她站在外面堵着门嚷嚷着右脚的拖鞋还在里面。
陆一鸣扭头给她踢出来,又指着床铺训斥她,“你看你把我床弄的,头发没吹干就进来,把床单弄得湿哒哒的,我晚上还睡不睡?”
钱早早也被他推的不高兴,壮着胆子喊:“你凶什么凶?不就个破床嘛,不能睡睡我那好了……”
回应她的是砰的一下关门声,连带着她没说完的话都被堵在了外面。
眼下的情况就跟那次差不多,生气她头发没吹干把桌布弄湿了,蛮横的拽着她上楼。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半点都不怜香惜玉。
他腿长脚长,迈大步子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嘴里吧啦吧啦喊半天哥都没用,眼看喊人没用她就不喊了,任他拉着,嘴上停住了,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如果是初云学姐他会这么硬生生拽着让她上车吗?
肯定不会。
为什么他别人都比对她有耐心呢。
钱早早脑袋浮想联翩,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陆一鸣蛮横地带进洗浴室外间的梳妆台前。
“哥~”
“别动!”
她刚想转头说什么,就被哥哥按在了镜前。
陆一鸣站在她身后,165的钱早早跟185的他身高差还是很明显的,但也没有很突兀。
镜子里钱早早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一对淡淡的柳叶眉,眼睛像夜空里的星星明亮,脸颊绯红的像娇艳欲滴的花。
快满17岁的钱早早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心口刚刚莫名燥热的气息再次袭来的时候,陆一鸣胡乱揉搓了几下钱早早的头发,嘴里嫌弃:“真丑,长得太丑了!”
“哥~你把我头发弄乱了!”
钱早早面带火气,一脸不高兴隔着镜子看着他。
弄乱人发型就算了,还当人面说人丑~
谁家哥哥这样数落妹妹?
心情不悦的钱早早垂下头,突然又想起昨晚的事:“哥,初云学姐到家了吗?”
“嗯。”拿着吹风机的陆一鸣正拨弄她头发,回答的言不由衷。
哥哥对异性也没外界传的那么冷血啊。
钱早早又问:“你送她到家门口了吗?”
初云学姐的脚伤看起来挺严重,回去应该要抹点药活血化瘀吧。
“你带她去看医生了吗?”钱早早不知道她家有没有常备小药箱。
“……”
吹风机声音很吵,就在她头顶噪音很大,她以为他没听见,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陆一鸣:“没有。”
“为什么?”
“她没长腿?”
钱早早埋怨道:“脚崴了呀,你不是也看到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重视,等着别人送医院?”陆一鸣没觉得这个问题有讨论的必要。
钱早早犹疑:“也许……她家家境不好,怕花钱呢?”
毕竟那个小区的周边环境真心不太好。
陆一鸣叹气,不得不说妹妹看问题还是太表面:“那边下半年就要动迁了,你见过拆迁户有几个是穷人?再说,看她平时衣食,就知道家里条件差不到哪里去。”
“……”钱早早一噎,她倒是没注意到这些,“那你送她到家门口了吗?路口离巷子深处还有段距离。”
真不方便应该提前打电话让家里人接,而不是大半夜向一个异性外人寻求帮助。
到底是在他的羽翼下长大的,除了学习上开点窍,其他啥也不是,陆一鸣莞尔:“她说送到巷口就好,巷子里有等亮着,还有没睡的人家,不会有问题。”
“可是——”钱早早心思单纯,看问题都是直来直去的,怎么看都觉得哥哥做的不对,有灯也要踮脚走啊,万一加重了呢。
“没有可是。”陆一鸣重重按了下她肩膀,语气还有点不耐烦,“能不能老实点,话多,小动作也多,能不能矜持点。”
“……”
他常说她不够淑女,不够端庄,没有女孩该有的优雅特质。
以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陆一鸣损她损惯了,可现在长大了想法慢慢改变了,再听,就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
是自己变矫情了?
吹风机的噪音在耳边嗡嗡响,钱早早心里又开始烦躁了。
吹出的温热气流从面前滑过,弄的她哪哪都不舒服。
应该是太热了,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耳垂都红了。
“开冷风,太热了。”她有些受不了。
可陆一鸣没听她的:“忍着,快好了。”
他一年四季给她吹头发都开暖风,跟不会调试按钮似的。
但他吹头发的水平还不错,除了刚开始故意揉搓的几下,头皮扯的有点疼外,钱早早没有感觉到任何发丝拉扯的痛感。
像个老手。
不知道有没有给别人吹过。
从小喜欢他的女生就很多,追他的前仆后继。
说不定真谈过,谁知道呢。
钱早早闭上眼睛试着放空自己,好奇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耳边都是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声,又让人昏昏沉沉想睡觉了。
陆一鸣把外层吹干,撩起里层的头发,手刚扬起,视线就在她纤瘦的蝴蝶骨处定住了,透过被水渍淋湿的蚕丝睡衣,里面粉色的内衣带看的清清楚楚。
她很瘦,但不是干瘦那种,皮肤白,肤色均匀,隔着潮湿的布料隐约能看出她姣好的身形。
陆一鸣重重的倒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能影响到自己的情绪,这种感觉让他越来越惶恐不安。他关了吹风机,耙了把头,从储物架上拿了条毛巾往钱早早头上一扔,丢了句:“自己吹,换身衣服再出来!”人就侧转身子走了。
???
这又怎么了?
钱早早觉得莫名其妙,嘀咕完又对着镜子楞半天神,镜面雾蒙蒙的,有些看不清人,这感觉就像她烦躁的内心,剪不断理还乱。
半晌,她抬手在雾蒙蒙的镜子上写下三个字:陆一鸣。
又蓦地摇摇头,眼睛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胡乱把字迹擦掉~
刚把镜面擦干净,就听后下陆一鸣吊着嗓子喊:“你在上面磨叽什么呢?衣服换好了就赶紧给我下来。”
“知道了~”她回。
他这么一句把钱早早刚刚的胡思乱想挥的不见踪迹,心想自己真是脑抽了瞎想一些有的没的。
换完衣服下去,她的座位前摆了满满一碗排骨汤,里面放了好几块骨头,上面漂了一层油。
“冯妈,这碗给您。”
这一碗喝下去得长二两肉吧。
她刚把碗端起来,就听陆一鸣说:“那碗就是给你的,冯妈面前有。”
没外人在的情况下冯妈都是和他们一起吃饭,陆一鸣和钱早早都没拿她当外人。
冯妈笑着指指自己面前的汤碗说:“我有呢,一鸣盛的,比你的还多呢。”
钱早早面露难色,“可是这油太多了~”
陆一鸣:“毛病!你下课吃的煎饼说不定用的都是地沟油呢,怎么不见你嫌弃?”
“你怎么知道我下课吃了煎饼果子?”他们俩的教室离的挺远的呀。
陆一鸣慢悠悠说:“出门买笔看到的。”
“……你厉害。”
“嗯,喝吧。”
今天起得早,不用赶时间,钱早早吃早饭去院里看了眼上周买的多肉才出门。
教室里,同学几乎都到齐了。
赵启明拿着关小山的卷子感慨说:“真牛,最后一题思路好清晰,我一下就看懂了。”
他们不住一个宿舍,下自习后一般也不会串门,得排队洗洗刷刷。
男生好像大都比女生对数学感兴趣,朱琪看完关小山的答案就没他那么激动。
她数学底子没那么好,考试时基本上默认最后一题不得分。
“关小山,你最后一题最后一问答案是多少?”快上课的时候,孙慧文半起着身问。
“二分之一。”关小山愣了下,秒答。
应该是把题目吃的很透了,问题和答案都记在了脑子里。
孙慧文“哦”一声:“跟我的一样。”
“嘁。”朱琪最烦她这种爱表现的人,每次考试完都跟每科学习最好的对答案,然后说一句“跟我的一样”。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不是“我跟你一样”,而是“跟我的一样”。
“说不定都没做出来呢,就会显摆。”
钱早早怕孙慧文听到,用手肘戳了她一下:“你历史笔记借我看看,我参考书没带。”
朱琪历史很好,这一点可能跟她有个教初中历史的爷爷有关系,她知道很多历史故事。
年代表信手拈来。
钱早早最烦那种历史纠错题,给你一段风土人情的描写,让你找出来里面那些东西不该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譬如:瓷器,琉璃,玉米,辣椒,画家的画……
她老是记串。
朱琪做这些题就很得心应手,基本不丢分。
这点连赵启明都佩服她,他和钱早早都是“历史老大难”,因为这一科,让他间歇性后悔选了文科。
朱琪把历史笔记给钱早早,借她英语卷子看。
她俩说来也搞笑,朱琪是政史地学的比语数外好,钱早早是语数外学的比政史地好。
偶然坐在一起也算学业互补了。
晚上下自习后,钱早早说饿,冯妈就给他们准备了夜宵,收拾碗筷,陆一鸣上楼洗澡,钱早早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是吃饭时开的,钱早早美其名曰不弄出点声音家里太冷清。
影视剧正放到精彩处,楼上飘来幽幽的声音,“钱早早,你作业写完了?”
钱早早心不在焉的回答,“嗯。”
放的是部刚上的古装片,朱琪追的入迷,课间总是跟她科普剧情,她觉得有意思,想追来看看,倍速刷了半集,正放到女主坠崖男主出场英雄救美。
钱早早正为女主手扒着悬崖边将掉未掉揪心,屏幕突然被一抹白给挡住了。
她顺着浴袍往上看,就对上陆一鸣没表情的一张脸。
他刚洗完澡,头发擦过但是没有吹,一缕一缕的,有点落拓的不羁感,肩宽腰细,浴袍穿的松松垮垮,脚上踩着和钱早早同款的拖鞋,斜斜站着。
不等她说话,陆一鸣歪着头向她伸手,“遥控器。”
“哥,就看一集。”
“物理及格了?”
“半集?”
“……”
“五分钟……哎哎……”
她还想讨价还价,陆一鸣耐心告罄,直接弯腰过来抢。她明知不是他对手,还是垂死挣扎,双手握着遥控器放在胸前半趴着。
陆一鸣借着手长脚长的优势直接把她箍在怀里去夺,钱早早嘴边哥来哥去他都不理,单刀直入,手已经抓住遥控器的边了。
钱早早不乐意给,抱得紧。
“到底给不给?”陆一鸣侧转头在她耳边问。
钱早早倔的像头驴,“不给。”
“你说的。”陆一鸣不给她反应,直接大刀阔斧抢,钱早早想躲,扭着身子偏向一边。
本以为他会扑个空,却不想他没抓到遥控器却把她扑倒。
陆一鸣瞬间愣住了,一股说不清的感觉直窜头顶。
钱早早唔了声,人也傻掉了,转过身看他,眼睛发直。
四目相对,各自神色未名。
空气中流淌着两人身上相同的沐浴露香气。
冯妈收拾完过来,以为俩人在闹别扭冷战,扬声说:“一鸣你干嘛呢,不许欺负早早~”
声音一出,两人触电般的弹开,钱早早把遥控器一扔,拖鞋都没穿就上楼了。
陆一鸣起身揉揉脖子,又捡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干咳了两声,说没闹别扭。
冯妈知道他做事有分寸,也没多说,瞄了眼墙上的钟,催他赶紧上去写作业好早点睡觉。
陆一鸣说好,人就晃晃悠悠上去了。
等到了二楼钱早早的房间,他犹豫了下要不要敲门进去看看,踌躇了半晌手举着最终也没敲下去,食指扫了下鼻尖,掩饰尴尬似的,转身进了对面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