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生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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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到了初三,我的成绩回落到中等水平,最近的模拟考试,全班55人,我排27,刚好中间分割线的边上。发成绩单的那一天,我看着这成绩犹豫了许久,是自己冒充签名还是回去直接交给家里。

还是交给他们吧!其实这成绩对比我以往的15岁已经是有进步的。只是爸妈即使看到也从来不会赞扬我进步的话语。相反,他们看到我分数退步了或者考差了,一大堆冷嘲热讽、挖苦质疑一股脑儿的全朝我面上喷发出来。直接得毫不遮挡,就像我考试的一次分数足以决定我的人生走向从此低迷,永不翻身。

果然,阿爸看完我的分数和排名的成绩单,鼻子里嘲笑着喷出鄙视轻蔑的气息把成绩单放在就近的桌子上,没说话继续看电视。阿妈陪着弟弟看幼儿故事书,阿嫲在一旁看着成绩单又看了看阿爸,眼睛不停的转动位置,唯独不正眼看过来我这里。半晌,阿爸充满着嘲讽的语气发话:“这个成绩很可能是高中都考不上,还考什么大学?”

“考重点高中可能考不上,考普通高中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我控制着自己不安,淡定而自信地跟阿爸说。

“考普通高中有什么用?上不了大学又没有一技之长,还不如去读中专有点技术,早点出来工作。”阿爸眼睛始终盯着电视机没离开过,语气里是不相信我的话。

“考上高中至少还有希望嘛,阿爸你也上过大学,当然也希望家里再出大学生。”我展开微微地笑意,希望能讨好阿爸。其实我并不习惯讨好别人,但是现在能在家生存下来是最重要的问题,我感觉自己在臭水沟里连自尊都无法保存,跟阿爸说话都是低声下气的。

“现在家里有恒恒了,将来也会有大学生的。”这时候,阿妈插话了。她听了我说的话,似乎听到她能够反驳的话语了。

阿妈说的话暗示我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就像寄人篱下,能养到成年出来工作就算完成任务了。我按捺自己的心情,平和地对妈妈说:“家里有两个大学生不是更好吗?”

阿爸这时候开始笑了,拿着准备签名的笔指着我,笑眯眯地用笔尖指着我对妈妈说:“你说她会不会刚出生的时候在医院抱错了?”

听到他这句话,我整个表情都僵硬了,没想到阿爸为了讽刺我考不上大学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我的内心突如其来的震惊和一阵阵的伤痛,我已经装得很平静、很讨好地交一份成绩单给他们,即使我前面有26个人,后面也还有26个人啊。他们为了打击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以前读书成绩都是数一数二,她就靠个这样的成绩还叫我签名?以前啊很多医院抱错小孩的新闻的,她是抱错的一点也不奇怪啊!”阿爸笑眯眯的脸变得阴森而恐怖,他就像在告诉,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庭。

这时,阿妈和阿嫲都看我一眼,阿嫲鼻子也吐出和阿爸相同的轻蔑鄙视气息。妈妈感觉到阿爸说的话过重了,赶紧圆场:“当时抱回来每个人看了都说像你,抱错哪有那么像的?”

阿爸的表情依然是笑眯眯,他没答话,笑而不语。我是受不了他了,成绩单爱签不签,反正我是给他看了。我快步回到房间关上门,眼泪跟我一样,也是受不了流了下来。比我年长几十岁的长辈,为了能说绝我的话,就连说我是不是亲生的都说得出来,说话是一点分寸都没有。我作为家里群嘲的对象,我已经竭尽全力去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恐惧感,但他们还是感到不满足,非要羞辱我到尴尬不安其他人露出不屑和轻蔑的耻笑后,才肯善罢甘休。

我打开书本,想看书复习,但是我一个字都看不进。片刻后传来几下沉重的敲门声,他仿佛再外面受了气的每一分积怨都要转移到我的身上,我听到阿爸的声音:“名字签了,在桌子上。”

他的声音轻松而响亮,对刚才所说的话没有一丝的悔意。我抹干眼泪,整理了表情,打开门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成绩单。我看到妈妈充满美好笑容地逗着弟弟玩,又想到刚才阿爸说的话,同样是他的子女,待遇天差地别。

妈妈也留意到发呆的我,她提高声量对着我说:“你是令我太失望了,我才多生一个。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学习成绩?”

我把目光转移到妈妈身上,我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为自己的偏心和自私找理由和借口,仿佛家里所有的事端都是我惹得祸。

我没回答她,拿了成绩往房间方向走去,妈妈依然不依不饶继续说:“看你这样的样子,长大肯定一事无成,我也得为自己保障啊。有本事你考个全班第一来看看。”

考个全班第一,你会比弟弟更疼我吗?答案肯定不会的。明显就是她搪塞我的借口。但是我受不了成为他们的替罪羔羊,我走到房间门口停住,头往妈妈和弟弟方向大声地说:“你自己想生个儿子别赖在我身上,我不是你们不负责的理由。”说完,“彭”一声,我用力把门关上。

爸爸马上从房间跑出来,在我房门前扯起嗓门大骂:“你这是干嘛了?皇帝是吧?”

在15岁青春期的成长过程中,一个女孩是多么需要家里关爱她、支持她的慈爱的家长。可是我没有,父母给我的却是无情的语言虐待。我回想起自己成年后,性格里敏感多疑、唯唯诺诺、缺乏自信都和我成长中家庭里对我语言虐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时间去到十点半,我收拾完书本和资料准备休息。阿嫲走到我房间的窗边开始骂骂咧咧:“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只会顶嘴,念浪费书了!”

我不想理她,熄灯上床,她依然不消停,继续骂道:“笨蛋、蠢猪、没出息,投胎到哪个家庭哪家人倒霉。”

这时,弟弟问她:“阿嫲,你在说什么?”

“还有什么啊?说那个房间里的猪啊。”阿嫲假装幽默地回到弟弟的问题。她也到时间带弟弟睡觉,没有继续骂下去。

“离开这个臭水沟!离开这个臭水沟!离开这个臭水沟!”我心里默默把这句话念了无数次,更加坚定离开这个地方的信念。

翌日早晨,我背上装着阿爸签名的成绩单的书包上学了。上到初三,课室比初二学期的要宽敞,位置间隔开一个人一个座位,没有同桌,只有邻桌。嘉怡坐在我后面。她经常起来得晚,父母开着摩托车接送她上学。

今天,她反常买了麦当劳早餐来到课室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嘉怡的成绩和我相当,虽然她出去补习得多,但基本上和我不分上下。除了英语,嘉怡是遥遥领先的,毕竟她父母都在外贸公司工作,这个她有一定优势。其他科目成绩都惨不忍睹,尤其是理科,逻辑上的推理和分析对她来说是个灾难。

“实在考不上买个学校来读高中都是要的。”嘉怡经常在考砸的时候都会说这句话来打底安慰一下自己的小心灵。高中是肯定能上的了,就看上什么学校了。我记忆中,嘉怡后面确实买了一间普通高中来读,大学因为考不上本科,就去美国找了一间不知名的大学来读。

卢轩在初三依然保持名列前茅的位置,他基础扎实,不存在考砸,顶多就落后一两个名次。他不怎么理睬我,我也很少去理会他。其实如果能找他来给我补习,确实很省下很多补习的费用。但是我知道他不会答应的。到现在依然有同学还拿我初一对他的捉弄的事情来开玩笑,当然我通常不理会那么八卦的好事者。我记忆中,卢轩在中考结束之后,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的关系,去了深圳读书了。后来据说考上BJ的重点大学,还去美国读了硕士回来。他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他的人生是一趟顺风顺水的航程。

未来的一切仿佛我都知道了。在家里生活细节上却没有完全符合过去的剧本一模一样的演出,我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清晰的规划,上了高中就住宿。上大学选择和营销相关的专业。毕业后就去做销售。这样的人生道路去掉了茫然,能不能按着这剧本走,就要看学习成绩了。我对家里不能有太多的期待和幻想,肯定不会给我买学校的,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我没有让家里出钱给我去补习,我默默地努力,每天都认真听老师讲课,但是初三的课程对我来说有点繁重,尤其理科,对我来说难以完全理解融入,面对重重推理的逻辑解答题,我脑子里就容易变成一团面粉,搓不出思路。

终于到了中考的这一天,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来准备迎接的这一天。我要超越自己上次的发挥,尽可能考到好点的学校。即使家里出钱给我读书也能选择寄宿的学校。

经过了3天的考试,走出考场,我如释重负,这压在肩膀上好久的担子终于可以搁一段时间了。我看见景博,他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我慢慢地走向离他越来越远的方向。我看见一个站在对面带着墨镜穿着漂亮长裙的女人看过来我这个方向,她白皙地皮肤,带着一定沙滩风情的帽子,样子比很多家长都要年轻。她可能是在等考完试的学生出来吧。但我感觉她在看我,她的目光视乎随着我的移动也在移动。可我对她没啥印象,我应该也不认识她。不会是人贩子吧?我慢慢地走远了,转去拐角的那一刻我还是被好奇心驱动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她的头看向我这个方向。她一直都在看着我,但没有靠近我。

我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暑假来打工,赚点钱给自己花或者防身也好啊。

第二天我好做早餐和搞完卫生,再做完午饭,吃完就去热闹的商场和繁华的商业街找工作了。走了足足一个下午,问了许多个商家,可能我的样子实在太小了,加上还差几个月才到16岁,现在没有身份证,实在找不到老板雇佣我。

满大街的售货员和服务员工资幅度在500-1000一个月。但做老板的都怕承担法律风险,不敢冒着雇佣童工的风险来聘请我。

家里没电脑,我去网吧查找了一些兼职,兼职做派单和销售这些工作可以不用身份证。上一天班算一天的工资,工作灵活,但是工作不是天天有,只能是周末时候的工作比较多,这样一个月下来收入就很低了。

我联系了兼职公司的人,做了两天派传单的工作,一天30块钱,包中午一餐,一天派3000张传单。干了两天领了60块钱的工钱。这也是我靠着自己15岁年龄第一次能领到的工钱。其实60块钱吃一两顿麦当劳都没有了。但是年龄小,没有身份证的情况,只能这样先混着赚点零花钱。毕竟没上学,阿爸已经没有再给我零花钱了。

中考结束后两个星期,成绩出来了。总分690我考了508分。这成绩在整个城市的排名里不算好,属于中间分数。对于我来说,已经超常发挥了,这成绩比我记忆中的那次考得要好。但是我发现,这次的分数线好像跟上次的有了不同,可能是题目简单了的缘故,分数线明显是高了。我考到的高中依旧是上次的那间普通高中——林海高中。经过了2年多的努力,我作出各种改变,但是结果却没变啊。知道这一结果,我感觉这仿佛冥冥中自有一种力量在维持着各种事情发生相同和不同的平衡。

回到学校,嘉怡只考了460分,她没考上任何一间高中,但是她并不担心。“家里已经给我安排了去汾宁高中。”嘉怡淡定地说着,“不就几万块钱吗?本来家里说这几万块钱肯定会花出去,如果我考上了就给我做零花钱,考不上就只能买进去了。”

汾宁高中也是一间普通中学,分数线是529分,我连汾宁高中都没考上。去了分数和级别最低的高中之一—林海中学。按我记忆家里会反对,觉得这间高中级别太差了,读了也是浪费。让我去读职业高中或者中专,读完三年就出来工作。

卢轩毫无疑问考上了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一中,他似乎很低调。和陈晨这些一起玩的同学们都没说他会去深圳读书的事情。他曾经在一次模拟考的作文中写,他家里搬家的事情,从这里搬到去深圳。忙忙碌碌了好几天,买材料刷墙、买家私、买生活用品布置新的房子。别人看来以为他说在说他过去的经历或者编出来的故事,其实我知道是他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也准备在完成这次中考之后就会去深圳念高中。

后来他也没再回这个城市了。卢轩本来就是从湖北过来的,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来到广东上初中,现在也他也因为父母调动去深圳就跟着去深圳读高中。其实他读书真的很好,人缘也不错,在学校里从来没结下什么梁子,基本上每个人和他都能相处得来,除了我。我是比较尴尬的,他对我的排挤比较深,从来不会主动理会我。不过还好啦,偶尔请教一下他,他也不是全部都拒绝。

班上的同学大多都很淡定,家里有条件的都会择校,考不进去买进去。没条件的考到啥读啥,职业高中或者中专的选择也未必不好,毕竟出来也有一技之长。初中到此,各个同学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条条隐形的分界。在15岁的时期,还要靠家里出钱,没啥感觉,但是未来的发展已经默默区分了下来。背景好的,背景普通的,大学毕业的,没读大学的。隐隐约约开始呈现。

初中最后一次班会散了之后,我照常走路回家。经过的不同的门前商铺和不同的街景,也许是最后一次走这条路放学了。人生路漫长,即使不再走这条路仍然有其他路可以走。我回到家门前,我用钥匙打开家门,看见妈妈和阿嫲正在家里看电视。

我默默地换了鞋回到房间。这时,客厅传来妈妈的声音:“今天有拿到录取通知书?”

我放下书包,本来是想阿爸回来的时候一起分享这个消息的。因为我记忆中他们是反对我去读这间普通的高中,要我去读职业高中。我很伤心,那时候没办法反抗他们。后来,阿爸同意我去读这间高中。

“你要是没考上就去找工作吧!”阿妈坐在客厅,继续说。

我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放在阿妈面前桌子,我没说话走回自己的房间里顺便关上门。阿嫲整个过程眼球都跟随着我转动,她没说话。但是这个房子里,对我最狠就是她,她总是在阿爸面前说我坏话,甚至有时候我也在客厅的时候,她就在阿爸耳边小声地说着。一说完,阿爸就给脸色我看。阿爸骂完我或者和我吵架的时候,她都会在我房间的窗户旁接着骂。而且她骂人还真不是讲道理的,都是人身攻击。

我看了一下闹钟的时间,想起也该到午饭时间了。我走出房间走进厨房,家里不会有什么储存的肉菜,基本上都是吃一顿买一顿。所以我看到什么就是今天中午吃什么。我默默地洗菜和切菜,做做家务做做饭其实也不错,可以打发时间,锻炼自己的生存能力。最重要的是可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中午和阿妈、阿嫲就餐,吃饭的时候她们倒不会说什么,在家里我和她俩三个女人是没什么话题可以聊的。

下午,我打电话去问了兼职公司。只有周末才有派单和促销的活动,这两天没有。我去了图书馆,继续找书看。一般在图书馆我也是蹭空调的比较多,有些书我很想买,但是价格不菲,不敢下手,只能站着看一两个小时,看到累就回家。那时,一个月就几十块零花钱。我平时零食都不舍得买,一个上午的课程,要是饿着我也硬顶,饼干都不买。这种贫穷和饥饿的感觉对我来说,十几年后回忆起来还真是一种耻辱。虽说家里陷入这种困境与我无关,但是我也是直接的受累者。

我又是去看了一个下午的书,两手空空的回家。我看到阿爸已经回来了,阿嫲正在喂弟弟吃饺子,我自觉去厨房准备做饭。我感觉阿爸还是比较喜欢吃我做的饭,毕竟味道上我能秒杀阿妈和阿嫲的厨艺。

做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端出饭菜出来,其他人都去厨房拿碗盛饭出来。这时候,阿爸开口了:“小妍,要不你去读中专吧!阿爸认识一间中专的校长,能给你安排个学位。”

“我能考上高中干嘛不能读啊?”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反问他。

这时,妈妈不耐烦大声地插话:“这间高中考不上大学的,上来有屁用啊?”

“怎么可能考不上,肯定有考得上的。”我压制自己的愤怒的情绪,平静地跟妈妈说。

“这间学校我没也听说过有考上大学的。你喜欢写作嘛,现在小学生也有出书的。”阿爸觉得我不听他的意见,话语开始加大声音还夹杂了愤怒的语气。

我没说话,但这样的情景让我再经历一次,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我的鼻子有些热气出来,不是因为饭菜的热度,是心里的憋屈实在难以承受。

委屈占据了整个内心,我强认自己的眼泪,说:“我每天能做饭我就做饭,在家的时候家务我几乎都全包揽了。伺候得你们舒舒服服地,我不就想念个书吗?高中一个学期一千多块学费,一年也就两千多学费。弟弟幼儿园一个月都要800多学费了,一年上万块学费。对于你们来说,弟弟的幼儿园比我的高中还要重要吗?”

“你家里做点家务不是应该的吗?做点家务了不起了是吧?”阿爸大声的怒斥我,他瞪圆了眼睛,整个表情像只发怒的狮子。“我告诉你,你弟弟上什么样幼儿园是我的事情,不关你事?中专你爱上就行,不上出去打工赚钱。我这里不白养人,出去工作每个月交伙食费。”

我碗了还有小半碗饭,但是我听了阿爸的话,心里那道气堵得我实在难受得很。我还没吃饱,但已经吃不下去了。我放下碗走进房间把门锁起来。去读中专我出来还是能做销售,但是没有大学文凭,以后的路会越走越窄,以后的发展也注定会曲折很多。

做销售可以不用学历,但是也要看公司的,福利好待遇好的公司也要看学历,当晋升到管理层就更要看学历了。除非满足自己一辈子都做基层,不往上晋升。

吃完饭没多久,阿嫲到房间里收拾衣服,趁着这时间不忘骂我:“死都不读中专,死都不出来打工,专门浪费钱,真是败家子!”

没人比我更想离开这个房子,我宁愿他们送我去福利院或者我从没降生到这个世上。和他们闹矛盾的时候心里面经常想着长大出来对我的好,我结婚的时候,阿爸还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给我。每当想到这些我都默默的忍下这一切的委屈。对异性的喜欢就像耳朵,当停止喜欢的时候捂住耳朵,拒绝外界的声音即可。亲情就像眼睛,当不再感受到亲情的时候,闭上眼睛,亲情就化作一滴眼泪永远留在心中。

第二天,我从睡梦中醒来,昨晚没有做梦。我偶尔做一些曾经发生过的梦。梦境是真实的回忆,仿佛是隐隐约约提醒着我那些都不是梦,是曾经真实发生的历史。我在这里已经渡过了两年多,30多岁的记忆恐怕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吧!我还能一夜回到30岁的时候吗?还是要经过十几年后才能回去。

阿爸已经出门工作,弟弟也去了幼儿园。我起来照常做早餐。我今天做了个葱油拌面,做法简单,香气扑鼻,引来妈妈和阿嫲的围观。以往上学,我6点多起来做好一起家人的早餐,吃完自己那份再去上学的。今天我也做了3个人的分量。我做完早餐躲在房间里吃,妈妈和阿嫲依然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吃着我做的葱油拌面。

我去街上乱逛,希望能找一份暑期工,自力更新。不用看到每次问阿爸拿钱时他都一副对我鄙夷嫌弃的嘴脸,再找些理由来骂上我几句。感觉这零花钱就像乞讨一样要来。

烈日当下,我走着走着感觉有点累,我在公交站的座椅下休息。我看见对面的大街上次考场出来见到的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她好像在看着我。是她,虽然换了一件棕色的上衣和黑色的紧身裤,波浪卷的长发和她鹅蛋形的脸蛋一样没变。她不会是跟踪我吧?难道真的是人贩子?我感觉到一丝丝危险的靠近,心情紧张起来。顾不上疲累了,我连忙加快速度走回家。

找了好些天,暑期工完全看不到期望。嘉怡自从在海南旅游回来就一直呆在家里。自从中考结束后,她现在热衷上了上网,认识了一个在同一个城市另一端的男生。在网上轰轰烈烈地谈起网恋来了。她打电话叫我去她家分享这一段网恋的美好。而我呢!暑期工没找着,有聚会我也会去打发时间。我在初中都很孤僻自卑,家里也没多给我零花钱,我几乎不和同学外出。班上的男生经过陈晨这类和卢轩要好伙伴对我恶意的渲染,没有谁是对我有好感的。女同学我也没几个谈得来。嘉怡是我同桌,再加上她的人际关系也不比我好,才和我有几句话聊。

我不舍得花2块钱坐车,走大半个小时去嘉怡的家里。我经过花园街一条阴凉的小路,看见景博和一群男生正在一个小卖部门前聊天、买着饮料,旁边放着一堆自行车。景博骑着自行车脚在路边的台阶上,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的,我隔着一条马路都听到男生们的喧哗声。我边走着通往嘉怡家的路边注视着景博,从他在我的斜前方逐渐变成我的斜后方。我挪开了目光。我逐渐远离景博,男生们的声音慢慢在变小。其实景博的家境是相当不粗的,就在初中的时期,他家里都已经住上了单家独户的别墅了。他阿爸是本地的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家境殷实丰厚。我这种贫寒人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我能凭能力自立,也不贪图他家的富贵。这辈子不大想和他有任何相连。

嘉怡住的是在小区里的电梯房。我去到她家,她正在上网,拉着我诉说网上的男生和她热火朝天的聊着各种生活上的、感情上和学习上的话题。

今年暑假嘉怡家人没太多时间陪她,给她配了电脑上网,她注册了QQ,在网上找乐趣。她和网恋的男生除了没见过面,每天上网聊天,相互打电话一样都没落下。嘉怡想到了见面,她自己本身也是外貌协会的会员,怕对方的长相会有所失望。

嘉怡身高比较高挑匀称,但是样子长得并不出众,她皮肤像巧克力色,像洁白莲花下的淤泥颜色,五官没有立体感。外貌协会的男生都觉得她不好看,加上她的言行举止有种模范淑女的东施效颦行为,班上的男生也没有愿意和她聊得来的。

我还在想她和网友见面失望的很可能是对方。我记忆中她是经常上网找网友的,虚拟的世界看不到对方的面貌,仅仅从文字和声音中提取出对方的各种碎片的形象,增加了层层神秘感。但她约出来见面后,一段正在热恋的网络感情往往就无疾而终了。

我反对她和网恋的男生见面,不见面还能经常聊天,分享一下心情和话题。要是见了面就没然后了,还不如保持着这份神秘感和维持这种游戏规则带来的乐趣。但嘉怡很坚持,她的好奇正在怂恿她去约会,我不想掺和她的网络感情上面去。她让我陪她去,我拒绝了。告诉她,约会还是两个人的时候最好,其他人在会完全破坏他们的气氛。很可能会令她首次约会失败收场。嘉怡是懂非懂的点点头,15岁的女生就是好忽悠。我今天去她家纯粹是打发时间和混她一顿超市的速冻饺子煮的午餐。30多岁的我是不屑一顾这种速冻食品,那时候对于不爱做饭的懒人外卖盛行,价钱实惠。但对于15岁的我这顿饺子已经是难得奢侈的美食了。

暑假这段时间每逢周末我都去做促销的兼职,每天30块钱。一个周末可以赚60块钱。这样一个月我就能赚200多块了!这些钱已经是我一个学期的零花钱了。暑假的时候,阿爸总说不上学没花钱的需要不给零花钱。我只能出卖廉价的劳动力赚取点钱来花。我运用起自己做销售时积累的技巧,很受客户的欢迎,销售业绩挺不错的,直追做正职的销售。所以,每次有促销活动,兼职公司第一时间都会想到我。由于这时候我还没有手机,家里也不可能给我配置这个奢侈品。每个周三我都会用家里的固定电话主动打给兼职公司咨询。

中考结束后一个月,这天晚上,阿爸回得比较晚。他刚在客厅坐下大声地叫:“余小妍,出来!”我正在房间看新买回来的书,闻声走出来客厅。

阿爸把一份中专报道通知书甩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说:“我找了这间学校的校长,后天就可以报道了,你准备一下,以后就去这间中专念书。”他话语里盛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口吻。整个面容都是仇视我的表情,好像这学校是他施舍给我读的。

“我不上中专,我能考上高中干嘛不能上?”我还是保持平心静气的语气和他说话小声说话,尽量和他不引起争执。

阿爸右手举起一挥,头都不看着我,说:“中专你爱上就给你上,不上你去工作。以后每个月给家里200块钱伙食费。”这么粗暴无情的话简直令我惊呆了,这是我记忆中的阿爸吗?我记忆中的阿爸虽然小时候对我是苛刻,但也不至于冷漠无情到这个地步。他还是会给我上高中,上大学,出来社会后我结婚还付了一套房的首付。我长大以后还是很感激我阿爸,虽然他在我年少时对我态度并不可取,但长大后我还是感到他父亲的慈爱。

“你现在做兼职每个月能赚的就200多块钱,中专毕业肯定比高中毕业好找工作,工作肯定不是200多块的工资。”阿爸看见我不出声,继续带着生气的语气大声的说道。

“我大学毕业出来,赚得肯定比中专毕业的多。以后的发展肯定比中专毕业顺畅得多。”我没有心情,但是依然不慌不忙地回着他的话。

“你要是考得上一中这样的重点高中我肯定给你上,你考个这么烂的学校,三年后又考不上大学,还不如现在去读中专。”

“很多考上重点的学生以前的成绩都不怎么优异的。说不准我也能考上重点大学呢?”

“凭你?”阿爸和在客厅里带着弟弟的阿嫲和看电视的阿妈不约而同地向空气中投放从鼻腔中喷发出轻蔑和不屑的笑意。

整个房子严肃的环境瞬间得到了改变,充斥着讥笑我“欢乐”气氛中,阿妈也顺便“指桑骂槐式”的教导快上小学的弟弟:“你啊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去打200多块钱一个月的工了。”我本来想反驳她这只是一份兼职,但再仔细想想没必要和他们解释那么多了。

我此时此刻在这个房子里尴尬到极点,他们不愿意听我的解释和我的想法。阿爸和阿妈各种唱双簧的嘲笑话语令我难以忍受,不吭声的阿嫲斜视地看着我。我在这个客厅里就像在舞台上努力表演却被台下观众嘲笑的小丑。这个有毒家庭发出阵阵巨臭的味道,我受不了跑了下楼。我弄不懂为啥阿爸阿妈对我如此的狠心,所有资源都向弟弟倾斜,我得到只有干涸。一边走一边看到路灯照耀下自己的影子,我忍不住端下身看着自己的影子落泪,我轻声地对着面前的影子说:“对不起,委屈你了!”。

这个“家”我要怎么呆下去?我经常思考的三大问题,“我如何生存下去?”“我如何完成自己的学业?”“我如何更好地活?”

我记忆中自己是有点任性和自私的,行为鲁莽,说话过于直接。长大后回想自己成长中遇到的不公和挫折,其实和自己的性格行为都存在直接的关系。我这两年多来为了在家里能获得更好的生存条件,一改以前的懒惰作风,只要在家里都勤勤勉勉地做各种家务。让他们享受到干净整理的家庭环境和可口的饭菜。不补习、少娱乐,学习和生活都不给他们添麻烦。把阿爸阿妈都服侍得妥妥帖帖。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们认可我,事实告诉我:原来我错了。

第二天,兼职公司公司打了电话给我,有个饭店最近请一批暑期工,一个月600块,包两餐,只做一个月。由于我在促销活动里吃苦耐劳、表现良好,兼职公司第一时间想到我。我欣然答应了。事到如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让我去读中专还不如现在就出来工作,还能累积3年的经验。现在只能见步行步,先找份工作做两三个月,拿到身份证后看能不能找一份销售的工作。

中专报道的那天刚好就是我去饭店第一天上班,我吃完早餐收拾完就出门去饭店报道了。我没看见阿爸,他去上班了。我记忆中,阿爸很少有休息时间,就算有他也是带弟弟出去玩。自从弟弟出生后,我再也没有和他出去游玩的机会了。

第一天上班并没有多累,饭店的领班给我配置了一些工作服,交代了一下工作上的注意事项。做服务员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简单易学的体力活。

下班回来,已经9点了,以后可能会更晚。我到家的时候见到阿爸已经回来了。他吃完饭,咬着牙签瘫坐在沙发上。一看见我眼神马上流露出不情愿和嫌弃的神色。我也懒得出声,不想讨来他们的冷嘲热讽,换了鞋径直往房间方向走去。阿爸这时发话了:“今天回来这么晚,去上班了吗?”

“嗯”

“中专你不上了是吧?”

“我考上高中应该去上高中的。”我刚说完,脑子就想我这是尝试跟他们讲道理吗?

“只有中专给你去,你别想那个烂学校了。现在你也找到工作了,你不读中专就去工作!”阿爸恶狠狠语气对着我,话语中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皱着眉头不理解地看着阿爸双眼圆睁恶狠狠的表情,无法理解他的冷漠和凶恶。我走进房间拴上门。等我有稳定工作,存够3000块钱和拿到身份证我就搬出去。我的学业被他们荒废了,我的成长他们中途离席了,他们的老去我是不会参与的。他们这么疼爱弟弟,就让弟弟以后帮他们养老吧。要不被这个臭水沟污染,要拿出断绝亲情的勇气。

我在酒楼上班的期间我又遇到了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她好像是这酒楼的常客。她都是一个人来吃饭,没见她有约过其他人。每次我上去为她点餐和给她端菜,她都会对着我微笑,跟我谢谢。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微笑里好像有股力量,会令我心情瞬间舒畅。

她来了几次以后逐渐地和我熟络一些,点菜的时候对着菜单左看右看,会问我一些问题。问我看起来这么小,几岁了?还在读书吗?怎么出来工作啊?

这些问题别人看来都觉得没啥特别,想到自己还不到16岁就被迫出来打工,对于我是敏感又难堪的问题。有些问题我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她会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没有追问下去。

有次她拉着我跟我说有个朋友开了间公司,想请一个女孩去看店,问我有没有兴趣。我了解到是在其他的城市,担心会遇上人贩子,就推脱说不想去那么远,想留在这个城市。

她眼珠一转,对我笑了笑,说:“没事。”就递了张名片给我。说觉得我挺合眼缘,想找工作可以联系她。我连忙感谢了她。等她走后,我仔仔细细看这张名片,是一家汽车配件公司的总经理,叫李天。

后来,李天再来她点了两个人分量,觉得我服务态度非常好,叫我坐下来和她一起吃。由于她来的次数多,大堂经理也和她熟络了,经理对我的表现也挺满意。看到现场客户不多,也同意了她的要求。

我和她边吃边聊,我也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处境。其实家里已经不给我读书了,在这里只做一个月的暑期工,暑期结束后再看以后的情况。李天也感到奇怪,她问我家里怎么会这么狠心不给我读书?我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家里压力很大,加上自己成绩不好,说没钱给我读书,让我出来工作。

李天看着我的眼神震惊又带着点气氛,她还说了几句我家人。她问我拿电话,我说我没有手机,只能打酒楼的电话和家里的电话找到我。于是,我给家里电话给了她。

这份暑期工还剩下几天的时间就要结束了,李天照常过来吃饭,她拉着我坐下来一起吃,她问我:“小妍,你还想读书吗?”

我怎么会不想,尴尬的笑了笑,说:“其实想不想已经不到我决定了,高中学业这么繁忙,我也没时间做兼职来赚学费。”

“阿姨我一直都很想有个女儿,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孩子,我想认你做养女,让我来供你上学。”

我听到李天说的话惊呆了,完全超过我的意料。有人愿意供我读书我肯定愿意啊!但是最大问题是我还没成年,监护权都在阿爸阿妈手上,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

我露出尴尬的神情,说:“阿姨,你说真的吗?其实我年龄小,也搞不懂玩笑还是真话!您要是愿意供我读书,我肯定高兴啊,但这个要问我父母才能决定。”

李天也觉得这里是个问题,点了点头,就说:“要不我看哪天和你一起去拜访你家人,说说这件事情吧!毕竟这对你对你家人也有好处。”

我想如果她是真的愿意供我读书的确实好事,我长大一定会报答她的。但突如其来的这一切是真的吗?阿爸阿妈也不会同意的。他们虽然口头上把我贬低成一无是处,但我有次在和他们争吵的过程中,他们说生错我,我这种人不该出生。我也说过让他们送我去福利院,签一份断绝关系证明以后和他们再无关系。他们口头上嘴硬的说让我赶紧去,别再进这个家门。以后再也没有用这种语言来骂我。真正签了断绝关系证明,以后想要找我供养也困难了。

在暑期工还剩下三天的一个晚上,阿爸和阿妈坐在客厅看着电视等我回来,平时阿妈早就睡觉了。从我进门的开始,他们的眼睛随着我移动,我并没有理会他们,回到家准备洗澡睡觉。

“余小妍,你站住”阿爸叫住了我,他眼光放出厌烦的钉子,这两年多来,他看到我差不多就是这种眼神。我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轻声问:“干嘛?”

阿妈开口了,用手指在我面前指画:“你去打暑期工遇到什么人?小心遇到人贩子。到时候卖了你打断你的腿让你天天去大街上做乞丐哭着要钱你就知道可怜了。”

我猜是不是李天找过他们,但我依然面无表情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社会上什么人都有,我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人。我现在很累想休息。”

阿爸声色俱厉地说:“从明天开始你别在出去打工,这份工作别再做了。”

“我还有几天就可以拿工资了,你叫我别做?你就这么不见得我有收入吗?你也不给我读书,班上了就我别拿工资,你什么意思?”阿爸的话我听了非常生气,感觉自己一个月的付出就要付诸东流了。

阿爸脸上的肌肉在慢慢地扭曲,他瞪大双眼直视着我,这是要火冒三丈的既视感。他眼珠转动了几下,说:“给你上高中也可以,你的学费生活费要一次就写一次借条。以后等你出来工作还给我。”

我定了定神看着他,原来对于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一项投资。他们就是想减少投入,以后再想着怎么收回成本再榨取给多利益。我已经做好出来打工的准备了,读高中和初中出来都一样,我已经有读过大学的思维和记忆。以后出来社会考成人大学根本不管是高中还是初中学历。

“其实我在这个家里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我回到家都有一种很强烈的压抑感。我没什么能力赚大钱,我只想有稳定的工作就搬出去住,这样我的房间你们就可以给阿嫲和弟弟了。对大家都挺好。你们天天见到我就一副厌烦的样子,还不如见不到我乐得清净。”

“谁不想见到你了?没给你吃没给穿吗?书不也给你读了吗?”阿妈一副非常紧张的模样,对我翻了下白眼,仿佛听到虚假的谣言在诽谤她。

阿爸站起来,用手指指着我,严厉地说:“我告诉你,你堂姐只读到初二就出来打工了。老家的女孩子很少读高中的,读完初中就出来工作等嫁人。我们都给你读完初中算是对得起你了,你考个烂高中我能给你读就真的很不错了!”

我感到他每个字都在呼气,我好想问他如果弟弟考个烂高中会不会不给弟弟读,他现在肯定都说一样对待,但我知道肯定不会的,可能弟弟考砸了,他花钱也给他买个学校来读。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们养我养得怎么辛苦,可能我真的很没用,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苦笑了,这就是我的家庭,跟我记忆中的认知已经不同了,刷新了我对家庭的下限的概念。我转身走进房间栓上房门,我的脸上冒出热气,眼泪流了下来。我上辈子已经做了很多坏事吧,要不然怎么会让我降生到这样的家庭来折磨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最后一天去酒楼上班,李天过来找我。这次,她不是过来吃饭,带来了一些礼品。有些是送给我,有些是让我带回给家里。我连忙摇摇手,我虽然是穷困,但也明白无功不受禄,不能平白无故的收别人的礼物。李天看出我的不知所措,她把礼物先放我这,等我下班后一起去我家拜访我父母,商量一下收我做养女的事情。

因为是最后一天上班,酒楼结完工资提早了下班。旺季已经过了,酒楼不需要这么多服务员,也没跟我提续约的事情。李天在酒楼外面等着我,她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看来她日子过得挺富足的。她把手机拿给我,让我打电话到家里,告诉家里有人过来拜访,但是打了几次都没人接电话。按道理这个时间就算阿爸去上班,阿嫲带弟弟下去玩,阿妈应该也会在家里准备做饭的,不应该没人啊。李天开车载着我回到我家楼下,我有点不好意思,说:“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人在。”

李天倒是淡定,对我笑了笑说:“没事!我可以和你上去等他们回来。”

我和她下了车,拿着礼品上了楼。我打开门看到阿妈和阿爸坐着好像在商量着什么,原来他们都在啊怎么刚才打电话都没人接?看到我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进门,他们脸上露出了诧异和惊恐,同时站了起来。阿爸首先对着我发问:“余小妍,你带什么人回家?”

我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想拜访你们的李阿姨。。。想跟你们商量点事。”

阿爸走过来对着李天说:“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李天的脸上露出了傲慢的脸色,说:“余先生,我们先坐下来商量。你们现在的生活环境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我能解决你们的目前的困境。”

“我们家关你什么事?快走。”爸爸气急败坏地说。

“你要想清楚,要是没有我的帮助,是没人能帮助你的了。”李天说。

爸爸挥了挥手,叫道:“走走走。”

这时我看到阿妈拉了拉阿爸的胳膊,小声地在他耳边嘀咕了声音。阿爸的脸上露出了迟疑又困难的神色。眼见李天向我点了点头,眼看就要转身离开。阿爸思考了短暂的一阵子,说:“等一下。”

然后转头对着我说:“余小妍你先回房间。”

我“哦”了一声,把手上的礼品放在桌子上,回到了房间里。本来房门对出就是客厅,但他们打开了电视机,外面传来电视机里的讲话声和阿爸阿妈和李天的对话的声音,吵杂的几种声音混杂在如何不同颜色的水汇集在一起,最后变成一滩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液体。我听不出他们谈论什么。过了一会,阿嫲也带着弟弟回来了。阿嫲和弟弟也回到房间里,我透过窗户看到阿嫲斜视的看着我,这眼神带了很复杂的元素,确实把我吓得愣了一愣。她看到我看见她,马上把目光转移到弟弟身上。

再过了一会,李天走了。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7点多了,往常这个时间已经吃完饭了。我已经饥肠麟麟,弟弟喊了几次饿,阿嫲拿了几次饼干出来给弟弟吃。这些饼干阿嫲都在房间里当宝贝的收得严严实实,我在家几乎没有见过它们的出现。

阿爸喊了我和阿嫲出来,跟我说:“今天不做饭,下去吃吧。”这次,阿爸跟我说话客客气气,音量小很多,我突然有点不习惯。阿嫲没说什么,带着弟弟下去楼下的馆子里吃饭。

这两年多来,家里除了有客人都没有出去吃饭的习惯。楼下就有一家东北饺子馆,我吃过很多次,都是云姨过来看望我们请我们下去搓一顿,每次我都吃很多,直到自己肚子塞不下。这么久阿爸第一次带着一家人在楼下馆子吃饭。

我一边吃一边想到自己今天领了工资,应该请他们吃顿饭。等到大家都停下筷子的时候,我说:“今天我发了工资,我来买单吧。”

刚说完,爸爸站了起来,说:“不用,等我来买。”说完马上走到收银台前掏出钱来付款。

晚上我回到房间,在抽屉找出林海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几天就到注册时间了,不知道能不能去这家高中读书?心中充满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的迷惘。其实我已经想了多种对未来的各种不同的方案,我直接去找房地产销售的工作,但有可能不招我;那我先找一些低层工作,例如服务员或者工厂的工人这种,先做两年,等我到18岁再做房地产销售的工作。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念高中,读大学。

还没过两天,一早上李天打电话到家里,刚好是我接。她叫我来楼下。

她看见我,很高兴的样子,给我买了些衣服给我,还问了我高中什么开始。我告诉她再过两天就要注册了,塞给我一个信封,说是给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感觉到这信封的厚度,起初我还推托一下,她把钱放在我手里握得死死的,我不好再拒绝,就收下了。她跟我说,注册那天她和我一起去新学校注册。

我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云姨对我算不错的了,也没有这种感觉。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人都会对我这么好,而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的家人却对我这么冷酷狠心。

我回家打开信封,里面有5000块钱,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小妍,阿姨也是一个人生活。如果你在这住得不开心,搬过来和阿姨一起住。有了这些钱我就可以搬出去住了,我把钱放进信封找个地方收好。

到了注册那天,李天果然在楼下等着我,开车送我去林海高中注册。那天回来,李天和我再次上到家里,我坐在她旁边,她和阿爸阿妈说以后无论我读到什么学校,学费生活费她全部负责。以后我在学校寄宿也可以,走读也可以,放假就回她住的地方生活。

阿爸阿妈默默听着,阿爸双手握成十字互相搓着手指间的缝隙,眉头紧皱得像解不开的结。他问我:“小妍,你自己决定。”

我觉得我要选择离开他们,对他们会有深深的伤害吧。我轻声说:“我只想念书,我平时在学校寄宿,放假去阿姨家居住也可以。”

事到如此,阿爸也不强留,说:“那行,你自己选,你看哪天你搬过去。”

“那。。。明天我收拾一下吧,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阿妈淡淡地说一句:“你以后长大了别忘了我们啊,记得回来多看看我们啊。”

我看到李天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我说:“无论以后我能不能考上大学,出来工作我也会赡养你们的。”

“是就最好啦!”阿妈向空气投射了一个白眼。

谈到这里时间差不多了,李天也向我和阿爸阿妈告辞了。送她到门口时,心急的阿妈悄悄地问了李天一句:“钱什么时候给?”阿爸马上打眼色制止了阿妈。忽然,四个人间整个气氛完全尴尬的沉默了起来。

但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犹如发生十二级地震,一直以来对阿爸阿妈的思考混乱了起来。难道这是阿爸阿妈和李天的交易?这就是他们投资收回的成本。

我诧异地看着阿爸阿妈,他们在躲避我的眼光,而再看看李天,她的眼光是那么慈祥充满温暖,她不会是人贩子吧?

李天临走时我送她到楼下,她告诉我,爸爸生活上有点困难,她借点钱给爸爸度过难关。让我别把阿妈刚才说的话放在身上。她会好好照顾我。她放我可以的话,明天就过来帮我搬家。

晚上我思绪混乱的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和书籍,这时候我很想找阿爸阿妈谈谈。我看见阿爸阿妈房门紧闭,对于这道门我一直都有深深的恐惧感,我定了定神噎了口口水敲了敲门打开了房门。

我看见阿爸阿妈还没睡,就说:“阿爸阿妈,我明天就搬过去阿姨那里。”

阿爸点点头,略显温柔说:“你收拾完就早点休息。”

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这是阿爸少有对我不凶的态度。我的思绪还在挣扎着要不要问那个问题,我鼓起勇气,问:“阿爸,你们是不是瞒着我收了阿姨的钱?”

阿爸阿妈同时注视着我,阿爸思考了一会,说:“你弟弟要读书了,阿爸要把拖了几年的超生费全部付清,还要一个人养几个人。阿爸没钱了。所以,阿爸才没给你读高中。那个女人没有小孩,想收养个孩子为她养老送终,不是什么人贩子,你过去跟她好好生活就是。有空多回来看望一下阿爸阿妈和阿嫲阿嫲。”

我听完说了句“晚安”就关上阿爸阿妈的房门,回到自己房间关门睡觉。

到了第二天,李天一早就过来,她帮我拿着几个蛇皮袋装着的衣服和书籍放上车。开车去到一个电梯公寓里,李天告诉我,这是她租的两房公寓,先住在这里。她留意一下房子,合适的时候就买套房子来住。

就这样,开启了我和妈妈(李天)七年来生活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