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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将倾
······
——他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他是来排忧解难的······
红楼是处风月场所,几个月前叶缺还不曾来过这里。
说起来,那或许也是件机缘巧合的事——
几个月前,陵原城里人声鼎沸,彩绫纷飞,大街小巷掀起一股狂热追捧的氛围;红楼第一花魁花车巡游,只为在茫茫人海中寻一入幕尊宾之人······
那时叶缺正在一间路旁茶馆的二楼之上闲坐饮茶,听闻茶馆看台外陵原城街道上人声沸杂,万人立巷,皆在顾首翘盼,好不热闹!
红楼花魁花车出阁,红毯铺路,沿途更是纷纷洒洒花雨开道,声势犹及堪如九天神女出行。
这什么红楼第一花魁之前从未听闻。
好奇之下,叶缺也在那间茶馆二楼看台之上伫立观望,那花魁搞那么大的阵仗,其真实究竟如何,他倒亦想瞧上那么几分。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
叶缺原本在空空荡荡的看台上静静观望——因为周围无人愿与他为伍立于一处,红楼花车行到此处,竟缓缓停了下来,随后,一段荆枝红花自花车之内飞了出来径直落至叶缺的面前。
他已然,被选中了。
当时,叶缺心中亦是愕然,在场的众人不乏一方甲富贵胄,还有各大家族最优秀杰出的子弟······
莫非——是自己长得与镜子一般俊朗,每个人看了都赏心悦目?
不太能啊,自己每天都有照镜子,也没见得把自己给迷倒。
疑惑与好奇之下,叶缺也没有辞避,方正施然前往红楼作客。
一番交谈下来,叶缺欣然若喜,这红楼第一花魁清丽脱俗,不与一般人同,不仅对他十分了解,还总能将他心中所想婉婉诉说出来,直让他有一种世遇知己,相见恨晚的欢欣!
从那时起,叶缺到红楼中拜访便也成了平常事。
……
“丧心病狂多缺德,冷眼杀人又放火——果然对叶缺公子是再贴切不过了。”
靡红衣微启轻唇,依然在专注于手中的绣针,“——当街殴打八旬老人,强抢店铺,又将一准备交易的客人打得重伤倒地,吐血而逃,最后依然生死不明……”
靡红衣说到这里,嘴上笑了笑——
“叶缺公子不愧为陵原城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担当,这是目前外面对你的传闻。”
这消息都传得这么快的吗?
果然,不能小看群众的力量。
叶缺偏头双肩一耸,“我身上的名声反正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弯曲事实,以讹传讹,不——这已经不是以讹传讹了,而是纯粹的诽谤,为了诽谤而诽谤。
“说来,那老叟还是我红楼下人们中的后堂跑腿,不成想竟遇上了叶缺公子······”
靡红衣这般说,是显意她是明晰此事情的真实的。
“不卑不亢,宠辱临身,不与人辩——叶缺公子放荡不羁,竟也有一丝潇洒,红衣倒是敬佩得很。”
陵原城中无人不知他是天才叶孤雪的从弟,毫无修炼天赋的废物纨绔,而如今,口对他叶缺说敬佩一词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吧?
“我有什么好值得敬佩的,不过就是一介废人而已。”叶缺随口便道,“只是我生性散漫,懒得计较罢了······”
懒得计较,可却是会去多管闲事?
“非也,非也——浊浊世间,众生泱泱,敢为天下先者已为勇,锄扶弱者已为强;事与我,人与事,皆在为之与不为。”
叶缺手指挠了挠脸边,这些直道真理之语在书上看着就很好,可听别人说出来——尤其是说向自己,那就······意味老深长了。
“我读的书少,大道理可不懂。”叶缺道。
“曾经写下那句‘天生我道不生吾’之壮语的叶二少爷也会如如今这般唯唯诺诺吗?”
······
静谧安然的阁楼内,动作轻盈的小侍女已经沏好了一杯清茶端至叶缺面前桌上,而后又缓缓地退了出去。
——天生我道不生吾,一十年岁堪回首······
这是叶缺在那一年看着自己的兄长叶孤雪在比武台之上只手压全场后,写下的落寞之语。
那一年,叶缺十岁······
不仅如此,叶缺他这句话还直接写在了陵原城中心最负盛名的比武场上——历代陵原城杰出人物的纪念天碑之上!
此举,成为了陵原城里当时最大的笑谈,与初露锋芒的叶孤雪一时间风头无两。
虽然其后,他也被罚亲自取水提桶拿着抹布将纪念天碑上自己写的那句话一点点地擦去······
回顾起来,这不就是黑历史吗?
叶缺闭了闭眼,睁开——目光只随着面前杯中的茶水涟漪流转。
······
“——夜将倾,叶缺公子何不早点回去。”
绣布前,一袭白衫长至落地的靡红衣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绣针。
叶缺茫然,“以前你都不急着赶我离开的,这次是怎么了?”
靡红衣说话的语声依然平静,“既已无心在此,又何必再留在这里?”
被她说得一懵一懵的,这次叶缺完全不明白她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开口,他也不好再在此停留了。
行至陵原城的街道上,昏暮之下,入眼一派沉没夜色世道将息的氛围,落落空空,寂寂萧索。
甚至叶缺不曾感受过,这陵原城的暮夜竟也会有如此黯然沉重之时?
仿佛黑云西起,山雨欲来之象——
······
“小姐······”
红楼——
阁楼之内,门外的小侍女推门走了进来。
绣图前靡红衣缓缓起身,行至小侍女跟前,赤·裸的双足左踝上一根红绳系着两只精致小巧的金色铃铛。
“绣图已经完成,是时候该再次启程了······”
“是。”
······
暮色的残褪从窗下垂帘间照落进来,静静的阁楼中空无一人。
一缕残暮照落在那幅展开的宽大绣图上,绣图镌绣的是一片战场大地之景——
一场惊世大战之遗留,执念深怨死亡英灵的眷顾。
大地起伏,山岳破碎。
腐朽——
充斥——
刀折戈断,剑鞘染血,烽烟在三尺之上弥漫不散,焦土与灰白天空相映无接,万里荒败,破甲堪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