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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博元夕和周羽
一天后的三月初九,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岐巍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鼎盛。中明道南的岐州刺史府衙门前青石地砖上,石雕牌楼高耸,栩栩如生的两尊石狮蹲伏在紧闭的朱门两侧,阶上有挎刀卫律站岗,如此冷峻气氛,与仅有一墙之隔的岐巍县衙形成了鲜明对比。
府衙后院,气味芬芳的牵牛花正是开放时节,覆满绿叶的树枝向天际伸展,天蓝色的花瓣状似喇叭,朝向苍穹,似与天上仙人倾诉秘密。
形似莲花以白石料雕刻成的石桌旁,须发尽白的熊耿着紫色木纹印花袍服,一手搭桌,一手翻书,耐心听取汇报。
一青绿短打束巾作平头百姓打扮、实是特执衙门千石高官的中年男人恭立在前,句句道来:
“禀光禄大夫,初三夜博家遇刺案,特执衙门言,博家不是岐州世家,而是新伊布坦的大家族,然其长辈姓名、做何营生皆无消息,来岐州也只是因博元夕求学腾岐而来。”
熊耿轻轻点头,问:“刺客身份可有消息?”
“刺客印灵诡异、身手灵敏,以手中灵器逃脱后再无消息。”
“灵器?”熊耿端起茶杯刮去茶沫,头也不抬,“可曾识得?”
“问过寺卫,只说可以随意变换,最后甚至变为一副铠甲,甚是奇妙。”
“随意变换……难道是圣会的灵器石门·变化三千?”熊耿抬眸,“石门·变化三千在特执衙门案牍中可有记载?”
“岐州这边没有。”
“派人回安州查询。”事关圣会,熊耿起身,踱步道,“博家与圣会有仇怨?”
“没有消息,不过初二博元夕倒是与一学子起了冲突。”
熊耿停步看去,目若烛火:“说。”
“那学子唤作林珏,一年级内武堂生,据学子讲述,他两人同爱慕雪公主,因此有冲突。”
“那林珏身家?”
“据学子讲述,林珏非今年才入腾岐学院,实昨年就已在学院,据说与扬朗尔格·克莱顿友善。至于他的家世,没有定论。”
熊耿眼中寒芒一闪,来回踱步,如此几次驻足:“你领人,一查林珏底细,二查扬朗尔格昨年年初行踪。记得,低调行事,只能用特执衙门。”
“是。”这位特执衙门千石高官行礼退下。
院落再次恢复安静,阳光和熙的院落里,头发斑白的熊耿负手而立,双目深邃,仰望枝叶随风轻轻晃动的牵牛花。
……
“赵叔是在怀疑,那刺客是林珏的人?”
岐州刺史府衙不远处,屋顶已修缮完毕的博家大宅里,一头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博元夕斜靠躺椅,好笑看向坐在下位的赵翔和宋匡之,笑道:“那刺客身手敏捷,结印迅速,还有灵器傍身,这分明是大家族嫡系子弟、宗门亲传弟子。这般人杰又怎会为一小子而以身涉险呢?”
“那为何当夜,公子脱口而出林珏名字呢?”赵翔淡淡道。
博元夕哑口。
“无论如何,都需公子慎重对待。”赵翔道,“林珏能驱使这般人杰,料其背后必不止一个横岐林家。公子日后作为,还请三思后行。”
宋匡之接着道:“且那刺客所使灵器也甚是奇特,我翻阅典籍也不知来历。若能将之掌握,必使公子实力更上一层楼。”
“说来那是什么灵器?竟能助一位朝境自两位叔叔手中逃出?”
“那灵器可变兵幻甲,几有无穷变化。为剑则削铁如泥,为甲则摧钢不入,我闻所未闻。”宋匡之道,“当日虽让他走脱,然其有伤在身,必不走远,定藏匿城中,只是不知如何寻来。”
“宋叔勿忧,小侄有一计。”博元夕计上心头,道,“如今封山令已终,天下宗门皆入江湖,只要我们将此灵器消息散播开来,自有无数宗门长老弟子奔赴岐巍,那时何愁找不出呢?”
宋匡之却是微微蹙眉:“若如此,届时灵器不能入我手如何?”
“宋叔莫不是要舍本逐末?”博元夕漫不经心道,“灵器终是外物,修炼需依靠自己。可曾听闻端坐天都岛四十一年的碧原院长手握灵器?不是依旧无敌于天下。”
宋匡之无话可说,心有不甘,也只能拱手:“公子所言甚是。”
博元夕起身,眼神微眯:“先放出‘博府重宝遭劫’的烟雾搅动岐巍,引些注意来,好为我接下来的安排做准备,若真是林珏背后的人,不出一月必有分晓。”
赵翔微微蹙眉:“公子意思?”
“还请二位叔叔看小侄演一场戏。”博元夕神秘一笑。
然后他轻拍手掌,面无表情的糜仁自主厅隔壁的书房推门而出,在一旁侧立作请状,请屋内的另外两人先出门。
赫然是周羽周潭二兄弟。
“周大公子,周二公子,幸会幸会。”博元夕脸上挂着温和笑容,大步上前迎接。
“博公子,幸会。”周羽不愧为周家长子,见到可与琴柳并列的修炼天才博元夕主动行礼,他既不颜色得意,也不言语卑微,而是不卑不亢地从容回礼。
早听闻博元夕大名的周潭气势要弱些,稍有些拘束地回礼。
博元夕不以为意,微笑上前,抓住神色略有惊讶的周羽手臂,拉着他往院落里走,笑道:“愚兄早闻贤弟大名,只恨不能早日相见。糜仁是愚兄手足兄弟,特让他延请二位,没有亲至,还望贤弟勿要怪罪啊。”
周羽神色很快恢复自若,顺着博元夕拉自己,道:“承蒙博公子厚待,我兄弟二人不胜感激。”
他自不是什么蠢笨之人,那天周云刚被打伤,糜仁就找上门来,他又不是不知博元夕前些日子被林珏扫了面子,当下就明白了意思,不外乎是利用他对付林珏,呵,只是不知到时是谁利用谁。
“哈哈哈哈,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四十多年前的贝克林大战上,愚兄祖父与二位祖父周老将军正是同袍战友,愚兄从小可就是听着祖父对周老将军的赞叹长大的。”博元夕笑若春风拂面,说起谎话来完全不脸红。
周羽两兄弟脑瓜子立刻嗡嗡的。
周羽想到过博元夕拉拢他们的许多办法,但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啥?我们祖父是同袍战友?你还是从小听着我祖父的光辉事迹长大的?
我自己都没听过那老爷子有什么光辉事迹啊!
周羽眉毛都要蹙起了,想要张口反驳,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他们周家确实是在四方灵动之时以军功起家的,贝克林之战时,他高祖周安也的确带着祖父周绍同去战场,最后周安战死沙场,周绍因功得官,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现在博元夕突然来一句“我们祖父是同袍战友”,周羽还真不知其真假。
他正心中思量,就听得博元夕长叹一声:“可惜周卫将军,当年为救我祖父而殒身沙场。”
周羽微动作,周潭却立刻瞪大了眼,马上追问:“博公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博元夕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了。正好午膳时分,愚兄已在前面思照客栈摆下宴席,不如我们兄弟三人边吃边谈?”
“听博公子安排。”周潭话已出口,周羽只能应下,两兄弟在糜仁引领下出门。
博元夕在原地轻笑。
一边的宋匡之淡淡道:“连几十年前一所谓卫将军的死讯都知道,公子还真是博学多识。”
“诸夏、新伊布坦所有封疆大吏的人物经历,本公子都熟捻于心。”博元夕淡淡道,“这就是夏人常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般戏耍周家兄弟是为何?”
“好玩呗。”他无所谓地耸肩,“他三兄弟已与林珏有怨,若是早早退场简直无趣,不如作一马前卒。”
“公子玩兴真大。”赵翔轻轻摇头。
博元夕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
“我说林珏,咱们今天出来玩合适吗?”
响午时分阳光炫目,人来人往的中明道思照客栈外,周桦一脸复杂地捻着冻糕小口吃着,对他身旁手捏烤串的林珏忧虑问:“明日旬考,今日怎还敢玩耍啊?就连甘棠都在梦觉书馆看书,你就不怕旬考失策?”
林珏无所谓耸肩,嘴里塞着烤肉声音含糊:“小意思啦,反正一旬就一天假,不出来玩实在对不起自己。”
“雪公主呢?”周桦叹道,“平日你不尽是与雪公主一起吗?”
“琴柳又学习去啦。”说到这里林珏就有些不满,用力咬下一块肉,哼声道,“之前我说她每日就知道学习修炼,她还不承认。上午我去找她出来玩,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来,后面被我劝烦了,还瞪我!我昨天陪她练习伤还没好呢!你看!”
说着他一口咬住烤串,就要解腰带掀衣服给周桦看,吓得周桦连忙止住,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密集人流,压低了声音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脱衣啊!”
林珏嘶气,拿下烤串吃着。
“你俩修炼也注意些,”刚结完账从思照客栈出来的克莱顿看他们,“比试留心,别打出了火气。”
林珏撇嘴:“琴柳说不专心打就是白打,每次都打得我很痛。”
克莱顿哈哈一笑,正欲离开,小厮打扮的影连城却忽手提食盒悄然出现。
克莱顿脸上微笑不减,林珏伸手去接,对影连城轻轻点头。只有周桦疑惑问:“你之前不是说给雪公主的冻糕还是下午送吗?怎现在就来了?”
“哦,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等下就去送给琴柳比较好,我们先回去吧。”食盒入手手感极轻,林珏笑着解释,扭头催促起克莱顿来。
周桦也不多想,随后克莱顿一马当先,三人往东而行,准备走劝学阁后面的小门回腾岐。
而他们离开不久,一辆纱帐轻罗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博元夕、周羽两兄弟三人先后下车,步入思照客栈。
不久后的腾岐学院静林林中湖边,克莱顿与林珏并肩坐在横倒在地的枯木上,面前打开的食盒里放着一张孤零零的纸,上面写有七个字:
扬朗尔格被跟踪。
“院长你被跟踪了诶。”林珏神色严肃。
克莱顿无语般翻了个白眼:“我看得见。”
“是不是院长你在外面干坏事了?”
“我克莱顿的名字在江湖上写作仁义。”
“那铁定是院长你在外风流被找上门来啦。”
“你别听赵嬷嬷和素姑娘瞎说,我可没风流债。”
“那……”
“就没可能是你惹了祸?”
“我能闯什么祸?”
“辱博元夕,战王兆河,打伤周云,哦对了还有刺杀博元夕,还用我说吗?”
“哎呀刺杀博元夕不是我做的,欸不对,院长你怎么也知道周家三兄弟的事?”
“周云肩膀插着那么大一个剑鞘从梦觉书馆走到医馆,你当一路上真没人看见?”
林珏瞪大了眼:“我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当时上课,见到的都是无事的先生,他们上报了你的漂亮姐姐,她又告诉了我。”克莱顿轻揉眉毛,长叹道,“要不是我后面私下去问询了梦觉书馆的孟老,了解了真相,你这段日子早就要不好过了。”
“啊?”林珏小声道,“这些事我都不知道欸。”
“所以你少惹点祸,省得别人替你擦了屁股,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克莱顿语气无奈。
“明明是周云他们有错在先。”林珏不满。
“是他有错,但也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嘛。”克莱顿从食盒中拿起纸条收好,“还是说你适应了和琴柳比试,不懂收力?”
“是当时周云要下死手,”林珏抱胸抱怨,“他刀都挥到我眼前了,不那样做我就死了。”
克莱顿微微蹙眉:“不对啊,我记得周家三子的风评没这么差嘛。”
“那我不知道了。”林珏撇嘴摊手。
“欸对了,那说到这里,”克莱顿对他微挑眉,“那姑娘叫秦芷柔是吧?”
“只是偶然认识。”林珏看出来克莱顿眼里的打趣,无奈辩解。
“我也没问什么。”克莱顿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拍他肩膀,“别欺负人家,这样的姑娘最是惹不得。”
“我怎么可能惹她,我又不是克莱顿院长一样喜爱风流。”林珏想到苍土里的玉,想说又不好说,只能撇过脸郁闷道。
克莱顿笑着点头,在林珏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底闪过一道电芒。
虽然用谈笑话打消了林珏心中担忧,但他却始终没忘记那条纸条上透露出的信息。
你被跟踪了。
作为碧原晴空的弟子,江湖里有无数目光无时无刻不投在他的身上,某种意义上,他即是碧原晴空的“态度”。因为他加入了一百零八院,所以朝府的一百零八院才能破除阻碍推展开来,使罗曼得以有力量进行改革;因为他加入了圣会,所以圣会才会认为碧原晴空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而不是互视仇雠。你可以了解克莱顿结交克莱顿,但跟踪他,这无异于是在挑战他背后的那一位,天下第一,碧原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