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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我们那时的“联盟中学”也从地方现实生活中概括和汲取知识。但以前并不总如此。建校早期曾有过一些大胆的尝试,把学校的职业训练与地方知识相关联。那年头农业是主课,研究本地树木和水果、牲畜印记代表的意思、养蜂、做黄油等等,都是教学的一部分。与地方技术有关的努力成果还有多次组织参观当地的铁匠铺,让学生们学会如何造锻炉与炼铁。教师被要求至少学会一种非洲语言,班图研究与公民学学习还纳入了一个实用项目——制作非洲传奇、谜语、谚语和民歌的录音。
但是,由于专科学校这方面逐渐占了上风,对地方知识的重视便逐日下降。1948年,麦克雷雷大学开始开设来自伦敦大学的学位课程,中等教育渐渐成为上大学的学前准备,“剑桥学校证书”成为通向学术天堂的途径。到1955年我入读“联盟中学”时,早期这些对地方知识宝藏的发掘与收获几乎已经全没了,只剩下了木工手艺一项。
我们的文学课也一样:英国课本是规范,欧洲课本作参考。不过,1956年卡瑞基接替詹姆斯·史密斯后,文学课变得好玩起来。除了规定的教材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之外,他又增加了爱情十四行诗。这些情诗受到我们的热烈欢迎,大家觉得,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想象当中,爱神丘比特的悄悄话对唤醒年轻人的心大有裨益。没过不久就有同学声称,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用莎翁十四行诗第十八首向一位“对面的姑娘”献殷勤,取得了不便细说的好结果。
在一年级第一学期时,我曾对毕业班同学时常挂在嘴边的“对面的姑娘”大为好奇。这个名字令人想到来自不同星球的仙女,她们不时从天而降,来到一座绿草如茵的山谷,施展魅惑,勾引男人。这座山谷的秘密还是万加告诉我的。
虽然“联盟中学”早期主要招男生,但也招女生。最早的女毕业生是恩雅卡比,她后来嫁给了她的老师埃立德·马修。马修是获得BA学位的第二位肯尼亚人,是首位得到“联盟中学”教职的非洲人,首位在立法会议中代表非洲人利益的非洲人,也是殖民行政会议的首位非洲人成员。最后一批女毕业生中有丽贝卡·恩乔,一位能力惊人、魅力十足的演员;她1951年出演“联盟中学”的作品《持灯女人》,多年后在妇女教育方面影响很大,还成为先锋小说家、剧作家、国际公认的蜡染艺术家。即便如此,学校女生的数量一直很少——从1938年开招女生到1952年最后一批,这么多年平均每年只有五名。
女性中等教育的形势于1948年发生了变化,这一年开办了一所专招女生的“联盟中学”。两所联盟中学实际上在同一座山谷的两头,所以同学们就把对面学校的女生叫做“对面的姑娘”。在男孩子们看来,对面的女生就是一群山林小仙女,住在薄雾笼罩的山谷那头,唱着温柔而难以抵挡的塞壬[4]之歌,那歌声能使幸运者充满甜蜜的希望,也能使不幸者堕入痛苦的险境。男生们几乎所有的爱情故事从头到尾都与对面那些仙女相关,真不知该不该相信。好啦,才第二学年,就有同窗发誓,他从那座绿色山谷回来满载的是希望而不是痛苦,靠的就是一首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他的成功令众人欢欣鼓舞。大家都把那首十四行诗背得滚瓜烂熟,结果学校每条走廊下面都有人装腔作势、抑扬顿挫地念念有词:“我可否把你比作夏天?你比夏天更美丽更温和……”然后提高嗓门,“你永恒的夏天将没有止尽,你拥有的美貌也不会消失。”最后两行的表演还得信誓旦旦:
只要我还能呼吸,眼睛还看得见,
我就能长久地活下去,并且给你生命。
我虽然从未向任何“对面的姑娘”一试这首情诗的魔力,但诗行本身的魅力毋庸置疑,尤其是当卡瑞基表演朗诵的时候,他的才华把诗行的戏剧与音乐效果挥洒得淋漓尽致。1956年,在一间肯尼亚教室里,他使莎翁十四行诗成为文学作品万古流芳的一个范例:一群非洲黑孩子在朗读着一位1616年已然辞世的大诗人生前远在英国埃文河上或伦敦街头写下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