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令〔一〕

沉水香消人悄悄〔二〕，楼上朝来寒料峭。春生南浦水微波〔三〕，雪满东山风未扫。 金尊莫诉连壶倒〔四〕，卷起重帘留晚照〔五〕。为君欲去更凭栏，人意不如山色好〔六〕。

【校记】

此词录自明钞本天机余锦卷二。此书今藏台北“国家图书馆”，彰化师范大学 黄文吉教授以复印件寄赠。旧题程敏政编，并有序。经王兆鹏考证，序乃从宋 曾慥乐府雅词序割裂而成。黄文吉在词学的新发现——明抄本天机余锦之成书及其价值（载台湾宋代文学研究丛刊第三期）一文中云：“此书的编成主要是抄录自类编草堂诗余、精选名儒草堂诗余、增修笺注妙选群英草堂诗余等选集，及宋 金 元 明词人十余家之别集……因此可断定书贾或士人为了逐利仓促编成，并非如书前所题‘程敏政编’，只是伪托以自抬身价而已。”案程敏政字克勤，号篁墩，明 徽州休宁人，官至礼部右侍郎，著有篁墩稿等一百二十卷，能诗而未见填词，故黄氏“伪托”之说可信。然并不妨碍此词为李清照所作。天机余锦经明 陈耀文花草粹编引用之后，无人直接引用此书。朱彝尊编词综、赵万里校辑宋金元人词，并从花草粹编转引而未见原书。清照此词，朱、赵皆未转引，盖粹编有所遗漏耶？依词情推断，当为清照所作。

〔莫诉〕“诉”原误作“”，径改。

【笺注】

〔一〕此词盖作于屏居青州期间。于谱载政和六年丙申（一一一六）三月四日，明诚复过长清县 灵岩寺，有题名一则。当于半月前自青州出发，气候尚冷，故清照词云“楼上朝来寒料峭”，“为君欲去更凭栏”也。

〔二〕沉水句：沉水，香料名。易安浣溪沙：“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沉水袅残烟。”又菩萨蛮：“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三〕春生南浦：屈原九歌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梁 江淹别赋：“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此为下阕作铺垫。

〔四〕金尊莫诉：劝酒之辞。莫诉，不要推辞饮酒，或云“满”，或云“醉”，皆所诉之内容。如唐 韦庄上行杯二首之歇拍：“珍重意，莫辞满”；“珍重意，莫辞醉。”又菩萨蛮：“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皆其意。“诉”与“辞”通，视格律之平仄而选用。如花间集毛文锡酒泉子：“金盏不辞须满酌。”又李珣浣溪沙：“遇花倾酒莫辞频。”因须平声，故用“辞”字。宋 秦观金明池：“才子倒、玉山休诉。”因须仄声，故用“诉”字。此点学者少有论及，特辨析如上。

〔五〕卷起句：易安浣溪沙：“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此则反其意而用之。留晚照，留住夕阳。宋 宋祁玉楼春 春景：“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六〕人意句：易安怨王孙：“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此则以人意之无聊反衬山色之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