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本书触及思维异化的难题
按照信息的本质是主客体关系型存在的视角,当语法信息和逻辑计算独立为“客体特征”时,必然造就数字化技术和产品的飞速发展,使得主客体关系不断失衡,其结果是人们对数字化形态的网络和智能工具的依赖性越来越强,以至于人的思维方式逐渐被一个越来越具象、越来越精密的理性囚笼所禁锢,人们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了创意能力。人类思维退化似乎是一种可以感知到的压力,它正不知不觉地映现于我们的生活方式。本书在第一章的“AI是否会成为新的一极”小节中开始触及数字进化与思维退化的深层次关联,即互联网时代的思维异化问题。
异化的哲学概念通常被规定为“主体发展到一定阶段,分裂出自己的对立面,变为外在的异己力量”。人类历史上至少经历了三次影响时代的异化。
第一次是宗教异化,即人创造了外在的超验的权威——上帝,上帝作为人创造的对象被独立出来,反过来由上帝支配人的意志,人的思想和行为被宗教异化。
第二次是劳动异化,即人在生产活动中发明了机器,机器是劳动的产品,人是机器的主人;而机器的存在逐步改变、主导了新的生产节奏、生产规则乃至生产关系,反过来支配人的行为方式,人的劳动被机器异化,人演化成机器构成的生产方式的奴仆。
我们正面临第三次异化——思维异化。思维异化指人创造了智能技术的基础,将思维作为研究对象,把数字技术运用到解释思维的进程中(对象化);当智能思维演化成独立于人之外的思维时,这种思维能否把人作为对象来思维?或者说,在什么意义上,智能思维可以支配人的思维(异化)?
语法信息和逻辑计算的独立所生成的智能生态是这个时代工具理性的典型代表。当智能手机控制人的行为方式,退化人的灵魂时;当互联网以扁平化的存在形态抹平人的差异,打破身份和能力的同一性标准,碾压精英主导的思想空间,使得情绪化的互联网民粹替代互联网民主,理性的思维方式被舆论暴力所解构时;当互联网工具可以通过大数据精准操控选票,使得选举与个人对利益的认知和价值寄托相分离时,人们逐渐意识到,通过数字和智能工具的帮助得到的似乎不是自由的思想空间,而是不知不觉把思想的自由禁锢在工具理性的囚笼之中。人们正快步卷入思维异化的节奏。佛家所说的“末法时代”难道即将来临?
对于信息的工具化、庸俗化、符号化所带来的局限性乃至思维异化的反思,我认为杨志刚博士所致力的不是科学意义上的探索,而是哲学意义上的探索。读完这本书再回过头来看,我们发现对信息的认知要么是数学问题——如香农和图灵所分离出的那部分,要么是哲学或心理学问题——如本书所揭示的、此前未被充分关注的那部分,但可能恰恰不是从纯客体视角观察的科学问题。
科学止步之处,就是哲学开始之时。从现代科学和分析哲学的理念框架中挣脱出来,回归古典哲学对人类主体的关注,是人类存在和发展需要考虑的永恒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