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琴房里的微光
第二天清晨,闹钟还没响,张翔就被隔壁床腾凯的吉他弦声轻轻唤醒。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琴箱上,腾凯正低头调弦,指尖在E弦上反复按压,眉头微蹙:“这把琴总觉得音准有点飘……”
张翔揉着眼睛坐起来,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寝室门被“砰”地推开——刘华举着两张琴房预约单冲进来:“兄弟们!楼下布告栏说今儿起开放琴房试用,我抢到了102和207!”
五个人几乎是跳下床的。张翔套上外套时,瞥见枕头边放着昨晚临睡前翻了一半的《视唱练耳基础教程》,书页间还夹着昨天班主任发的课程表:第一节就是专业课,授课老师是号称“铁面考官”的声乐系主任陈教授。
食堂的豆浆还冒着热气,杨晨突然用勺子敲了敲碗沿:“你们说,陈教授真像传说中那样,能听出钢琴踏板晚放0.5秒?”张毅扒拉着油条含糊道:“何止啊,我昨儿听学姐说,她带的学生连指法手型都会被用尺子量……”
这话让张翔的筷子顿了一下。他摸了摸背包侧袋里那本磨破边角的吉他谱——那是高中时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可比起专业院校的同学,他的“野路子”底子总像藏在袖子里的刺。
琴房102在走廊尽头。推开门时,一股旧木料和松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张翔把背包里的木吉他轻轻搁在谱架旁,手指刚触到琴弦,腾凯突然指着墙上的时钟:“还有半小时上课,先试试合奏?”
刘华抄起角落里的电子琴,杨晨翻出节拍器,陈信则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泛着铜锈的口琴。五个人围着谱架站成半圆,张翔犹豫了一下,率先弹响了《青春练习曲》的前奏——那是他高中参加校园比赛时练过的曲子,音符刚跳出琴弦,口琴的旋律就轻巧地叠了上来,电子琴的和弦像潮水般托住节奏,腾凯的吉他扫弦在间奏时突然加速,引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惊飞。
“咚!”琴房门被敲响。
众人回头时,门口站着一位穿藏青色风衣的中年女人,手里夹着点名册,鬓角的银发被晨光镀上金边。她的目光扫过五个人,最后落在张翔仍悬在半空的指尖上,嘴角似乎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陈教授。你们就是大一(十)班的?”
张翔的心跳漏了一拍,腾凯慌忙把吉他背带松开,刘华的电子琴还没来得及关电源,“叮咚”的余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陈教授却没生气,只扬了扬下巴:“上课铃响前,把琴房收拾干净。另外——”她忽然看向张翔,“刚才那段前奏,第三小节的倚音处理得太毛躁了。”
五个人僵在原地,直到陈教授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杨晨才小声嘀咕:“完了,第一印象就翻车……”张翔却盯着自己的指尖,刚才被教授点出的细节像颗小火星,忽然在心里烧出点什么——原来被专业眼光审视的感觉,是这样清晰又刺痛。
上课铃响起时,五个人踩着铃声冲进教室。陈教授站在讲台上,投影仪正播放着莫扎特的《安魂曲》总谱。她忽然按下暂停键,目光扫过全班:“今天不讲理论。谁来试试这段宣叙调?”
教室里鸦雀无声。张翔攥紧了座椅边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敲鼓。忽然,后排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老师,我试试。”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起来,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的音符胸针。她开口的瞬间,张翔愣住了——那声音像浸在泉水里的丝绸,每个转音都精准得如同标尺,连陈教授一直微蹙的眉头都渐渐舒展。
“她谁啊?”腾凯用胳膊肘捅了捅张翔。
前排的女生回头小声说:“林薇,附中保送的,拿过全国青少年声乐比赛金奖……”
张翔的目光落在课程表上,“专业基础课”几个字突然变得刺眼。窗外的玉兰花正落着花瓣,他想起刚才琴房里陈教授那句“倚音太毛躁”,又想起高中时在操场边弹吉他被同学围观的场景——原来大学的春天,不只是新叶抽芽的柔软,更是无数把标尺同时亮起,照见自己与他人之间,那道清晰得让人发烫的鸿沟。
下课铃响时,张翔第一个冲出教室。他没回寝室,而是攥着琴房预约单跑向琴房楼。102室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晨光正照在谱架上昨晚没看完的那页乐谱上,某个音符的边角被他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他把吉他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按上第三小节的琴弦。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让倚音像羽毛般擦过主音——隔壁琴房隐约传来林薇练声的音阶,如同细密的雨,而他的音符,像试图在雨里站稳的嫩芽。
这个春天,关于琴房、标尺和嫩芽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