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诉讼律师

中国的法律服务市场，起步于诉讼，我们也可以说这是律师的传统业务。在传统上，我们可以将法律业务划分为诉讼、顾问和非诉讼业务。按照对律师的传统划分，律师先是划分为诉讼律师、顾问律师，之后有了诉讼律师和非诉讼律师之分。但至今，连我自己也不太明晰，比如顾问律师到底是诉讼律师还是非诉讼律师呢？顾问业务独立于诉讼和非诉讼业务之外吗？实际上，现在大部分的顾问律师，既帮助企业起草合同、制定制度，也帮助企业进行诉讼。我认为这种“顾问律师”非常不专业。

先说律师的诉讼业务。这是中国律师的传统业务。最初，中国律师还没有诉讼和非诉讼的概念和区分，绝大部分律师开始执业的时候都是做诉讼的。以至于现在执业20年以上的一部分老律师，从骨子里认为，诉讼是一切法律业务的基础，诉讼能力强的去做顾问，顾问能力强的时候去做非诉讼。这条中国律师发展之路，成了现在老律师带徒弟，年轻律师学法律业务的“当然”的路径。对此，我感到无语，甚至感到荒唐，因为这荒废了年轻律师的青春。

我清晰地记得，20世纪90年代初我刚做律师的时候，整个郑州市律师不超过300人，法律专业毕业的几乎没有，而且很多法官也不是专门学法律的。比如其中一些是军队退伍军人，这些人政治素质很高，也很敬业，经过培训后做刑事审判工作。这就是20世纪法律人的状况。

在20世纪末那个诉讼为“王”的法律服务时代，打官司就是讲道理。把事实讲清楚，把道理讲清楚，把法律关系梳理清楚，让当事人心服口服，就是评价一个好法官、好律师的标准。有的老律师则习惯引用法律条文来证明自己的观点，但实际上，这恰恰不是法官喜欢的。比如一个刑事法官，他审理10多年案件，各个条文实际上熟稔于心，这样，律师过多地引用条文有些说教的嫌疑，这是没有必要的。我至今仍然反对律师在庭审中过多地直接引用法律条文来说明自己当事人的是非或有权与否，以及罪与非罪和罪轻罪重。只有一些生僻的法律条文或者司法解释，才予以引用。在文书处理的时候，我经常建议同事们将相关法律条文放在代理词或辩护词之后。

那么，一个好的诉讼律师是什么样子呢？各人有各人的见解。我认为，一个好的诉讼律师，就是按照法律逻辑，根据证据把事实讲清楚，并提出自己的法律意见。我把这个作为我做诉讼案件的守则。基于这个好律师的标准，我把一个诉讼律师的能力分为逻辑分析能力（焦点的总结和证据的梳理）、语言表达能力（语言和文字的归纳整理和表达）、法律适用能力（用可能适用的法律对事实发表看法）、临场应变能力（控场能力和紧急问题处理能力）等。注意，此处的法律适用能力，并不是“教育”法官如何适用法律，而是将可能适用的法律，基于某种逻辑的关联性注入事实的讲述和证据的梳理中去。

诉讼律师，在国外又叫出庭律师（尤其刑事律师），那是传统律师中的王者。比如在英国律师分为两种，其中一种是事务型律师，这类律师是不出庭的；另一种就是诉讼律师，俗称大律师，在香港谐称大状律师（沿自古代中国的状师，即告状打官司的律师）。在香港做诉讼律师具有非常高的挑战性。一方面，在这个战场，能够体现一个律师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是精英淘汰营；另一方面，诉讼市场相对于更广阔的法律业务来讲是一个小众市场——这个市场不但对律师能力要求高，而且收入极不稳定。因此，香港大律师公会公布，2006年4月该会会员人数为950人，这些人是大状律师；而事务律师人数则为5600人。或许正因如此，一个出名的大状律师在香港的收入是很高的。

在最近10多年里，中国律师界开始探讨律师的专业化问题，专业化包括诉讼专业化。实际上，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成立，就律师做诉讼的这个方向而言，在国际惯例上，一直有刑事、民事、商事、劳工律师的区分，一个刑事律师做民事案件，这会被认为不专业。而在中国，20世纪末，一些律师开始专注于细分之后的刑事、民事、商事诉讼法律事务。但是在律所发展的层次上，并没有出现太多以某个诉讼领域为方向的专业律所。

20世纪，多数中国律师事务所是做诉讼，而到了21世纪初，一些北上广的律所开始向非诉讼领域转移。但是北京天同律师事务所反其意而行之，提出了专注于诉讼（争端事务）的解决，“致力于成为中国高端民商事诉讼最佳解决方案提供者”。天同律所是一家与众不同的律师事务所，提出了许多与传统诉讼不同的概念，比如诉讼可视化、诉讼风险评估、诉讼流程化等。有意思的是，天同推出的智能检索和法律软件名字却叫“无讼”。天下无讼，是中国古代先贤的无上情怀。蒋勇带领他的同人以“天下无讼，天下大同”为情怀，是我辈律师之楷模。我内心深处，期望中国律师都是有情怀的，有追求的律师。唯有将律师当作事业、追求，律师才能真正地彰显其正能量，律师的事业才能更宽广！

2014年，北京家理律师事务所成立了，这是北京首家只办理婚姻家事业务的律师事务所，只接受婚姻家事类法律服务。心无旁骛、精益求精，是这家专业化律师事务所的追求。这家律师事务所的团队组合非常有意思，他们的团队由专业律师、心理咨询师、退休的离婚法官，以及专门的经济师等组成。这才是真正的专业化团队，专业分工，各有所长，很快打开局面，并颇有收获。当然，这家律所，不仅涉足婚姻家事的诉讼专业化，还包括婚姻家事的非诉讼。专业的律师事务所不必然专业做诉讼，比如心理咨询师就可以提供心理咨询。但是，专业律师事务所做的诉讼必须是更专业化的诉讼。同样地，一些综合大所也可以有专业的法律部门，或者直接定位为专业的诉讼部门。对此，各个律师事务所可以针对自己不同的情况予以定位。

什么叫诉讼的专业化？我们可以将天同律所的诉讼流程服务+家理律所的专业化团队模式等结合起来，并基于诉讼方向进行梳理和认知，就可以明白什么是诉讼专业化。以婚姻诉讼专业化为例，在横向上，专业化的婚姻诉讼应有可视化平台、模拟法庭、心理咨询、案件风险评估等法律手段或方法；在纵向上，有针对上述手段或方法的对婚姻诉讼或非诉讼的一个个流程节点。律所要对案件实行流程节点管理，从获得案源到案件客户回访，都有专门的人做，而不是一个人在做。这是大专业化的诉讼。

我们豫龙团队，有一个嘉合佳婚姻家事团队，就在尝试做这项工作。在上述大专业化的基础上，他们开始在微观上具体进行分类和流程节点设计。在横向上，他们先从婚姻家事的业务细分开始，将这个方向的诉讼分门别类地细分出60多个诉讼小方向。在纵向上，针对每一个小的诉讼方向按照系统化、模块化进行流程节点设计。比如，基于某一个离婚事由，起诉书如何写、证据如何收集和组织、答辩状如何写、代理词如何写等。2019年，他们完成了这项工作，并形成了100多万的文字，汇集成了管理手册。我要求嘉合佳这个团队的律师，即使是一个实习律师，也不能出现最基础的法律操作失误，并规定了奖惩办法。比如，某类案件的代理词，手册中规定了三个代理要点，少一个，就是操作失误，要惩罚，超过多少次就要劝退。当然，不反对这个律师在三个要点的代理词之外，有自己新的观点，但是这个观点不能和代理词观点矛盾。对于发现新观点的则要奖励，甚至将新观点纳入管理手册。嘉合佳婚姻家事团队相信，通过节点化流程管理，最终能够真正做到诉讼无失误。嘉合佳团队不仅限于诉讼，他们正在开发非诉讼业务。

这里我接着要说的是，我们通过案件管理部门和刑事部整合形成的专注于为刑事业务服务的一个团队，这是一个在诉讼方向更细分的团队。这个团队的带头人雷程律师，毕业于云南大学法学院，曾供职浙江某检察院，做过多年公诉工作，然后加盟我们律所，他先在案管部工作。在案管部，他负责全所刑事案件的管理和考核。为什么不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给律师们提供案件阅卷、会见笔录制作等辅助业务呢？2019年年初，他向我提出这个思考和建议。于是我就鼓励他成立刑事辅庭部门，专注于刑事案件流程节点管理、刑事案件细分、管理和指派刑事实习律师、阅卷和阅卷笔录整理、草拟会见提纲和会见笔录整理、证据目录草拟和证据归类、草拟庭审发问提纲和庭审记录整理、草拟辩护提纲和辩护词整理、草拟上诉提纲和上诉状整理等。雷程召集了五个人的团队给律所的刑事律师提供服务，后来，刑事部的老律师大部分将他们的辅助律师和实习律师都交给了雷程律师管理。团队运营了一年多，得到了律所律师们的认同。通过上述辅庭工作的介入，律所将刑事案件的管理工作也理顺了，当然，重要的是确保了案件质量。为什么不给其他律所也提供这样的服务呢？雷程律师提出了疑虑，因为刑事案件是涉密的，怎么突破这一关呢？那么，为什么不组建一个刑事辩护团模式呢？当当事人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共同委托两个律所的律师提供服务，这样通过律师团服务模式是否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呢？关于这个问题，雷律师的团队正在进一步研发运营模式。我希望他们这个团队能够给更多的律师和当事人提供更优质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