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

胡绳是中国共产党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历史学家，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国近代历史的开创者和中共党史学的奠基人之一。由于他学识渊博、真知灼见迭出，我们这一代人都称他为大师。

大约在20年前，胡绳刚逝世不久，中国社会科学院和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联合召开深切怀念胡绳同志学术座谈会。这两个单位是他生前任职的地方。在中国社科院他是院长，在中央党史研究室他是主任，所以，这两个单位一起追思缅怀。我在会上作了个发言，讲“胡绳是当今中国学术界一个重要学派的杰出代表”。我以为，不仅自然科学界存在学派，在社会科学界也存在学派。就社会科学而言，包括哲、经、法、文，特别是在中共党史等历史方面，尽管许多学者都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从事学术研究，但由于一部分人又兼做党政机关领导人，因而就事实上存在着一个以胡乔木同志为首，包括胡绳同志在内的，从党的事业、时代和人民的需要出发，在从事各科学术著述的同时，将学术与政治相结合，着力研究、阐发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派。这同那些单纯从事近代史和中共党史研究的学者，无论是在研究思路、历史认知、史料运用还是话语表述等诸多方面都会有所不同。当然，对于什么叫学派，怎样才能称得上学派，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同看法。各人的界定、理解不一样，会歧见纷纭。但在我看来，不必拘泥于历史陈规，只要在学术思想、学术底蕴、学术视野、学术风格等方面形成了鲜明特色，并有后来者学习、继承和发扬这种学风和文风的，那就应当承认这是一种学派。学派者，即学术研究的流派也，就像艺术表演有不同流派一样。应当指出的是，承认有学派，并不是允许那些违反宪法的政治派别和其他有害于社会稳定的派别组织存在，这是两码事。还要说明的是，承认有学派，只是说由于上述原因在研究、阐发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以及对中国近代史、中共党史的某些认知方面表现出一些特色而形成这样的学派，丝毫不是把作为指导思想的马克思主义当作一种学派，也不是说没作这样研究、阐发和宣传的，就没有坚持马克思主义，是非马克思主义的。对于这些不同性质、不同范畴的问题要严格加以区别，不能混为一谈。承认有学派，只是为了发展有利于社会主义的学术，为了推进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社会科学研究，为了有益于我国先进文化的传播和繁荣。

对于以胡乔木、胡绳同志为代表的学术流派的特点，我当时概括了五点：一是从事相当一部分的非“纯学术性”研究，参与思想文化斗争，努力阐发和宣传党的理论与政治主张。对于我们这个国家、这个党来说，这样的学术流派从事的非“纯学术性”研究，或者说政治性较强的学术研究，包括对党的理论与主张的科学研究、阐发和宣传，是绝对必要的。鄙薄、讥讽、诋毁这样的学术研究是有害的。二是注重革命性与科学性的高度统一。作为这个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比如胡乔木、胡绳同志，都是革命家兼学者（目前有相当一部分学者兼作思想理论文化宣传战线的领导干部，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这个学派的后继者），这种经历所获得的这两方面的品格反映在他们的著作之中。三是追求政论与史论的完美结合。胡乔木和胡绳同志都是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政论家和历史学家，既有深厚的理论修养，又在多学科领域，特别是历史学科方面具有渊深的知识。因此，他们的著述，作为政论，有历史的厚重感；作为史论，有强烈的现实感和理论的深刻感。四是“思维缜密，辞章考究”。这是文论家钱锺书先生对胡乔木同志学风文风的评价。胡绳同志的文章也有这个特点。他的许多著述，不仅以思维缜密著称，而且以辞章考究为人称道。他曾经说过，写好文章，要讲究“义理、考据和辞章”。在这三者中，义理是观点和材料的统一，是文章的灵魂、统帅；考据是为义理服务的；辞章是表达作者思想作风及学风的文风，语言的丰富多彩，往往是思想丰富多彩的反映。五是思想解放，不断创新，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胡绳同志在改革开放以来一个特别突出的优点，就是能与时俱进，老而不僵，如他在《八十自寿》的诗中说过的：“天命难知频破惑，尘凡多变敢求真。”这种精神是他晚年学术辉煌的一个重要原因。我的这个看法得到许多学者的赞同。

我个人受益于胡绳的教诲甚多且深。我从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毕业后，于1964年被分配到刚成立的中共中央马列主义研究院，胡绳是副院长。此后，我虽然工作多有变动，但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数十年间，基本上一直在他领导的单位工作。1980年初，我从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调至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最初名称叫“毛泽东著作编辑出版委员会办公室”，简称“毛办”），他是副主任。我有两年时间就是参与帮他整理《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书稿的工作。后来，他担任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主任，1995年我调到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就是在他的直接领导下负责修改《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卷（第一卷）和编纂《中国共产党历史》中卷（第二卷）。可以说，我就是在胡绳的指导和教诲下，走上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和理论的道路的。他实际上是我没有拜师的导师。

出版这本小书，只是为了纪念胡绳师100周年诞辰而对他的学术思想作了些梳理。在写作时，本着忠于胡绳学术思考，不作政治评判的原则，讲了个人对胡绳学术思想的一些看法。由于学养粗浅、视野局促，可能有的观点不一定全面、深刻，乃至偏颇，欢迎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石仲泉

202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