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身体

让我们回想最近一次感受到孤独的情形。它可能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我们的身体有什么感受呢？孤独存在于身体中的什么部位呢？

我们经常把孤独的人想象为消极、安静、沉默的人士。事实上，当我们之中很多人回忆起自己人生中最孤独的时光时，很少人会马上想起小鹿乱撞般的心跳、狂乱的思绪或其他高压环境中的典型表现。孤独反而会让人联想到与安静有关的状态。但是身体中孤独感产生的化学反应——孤独在身体中的存在，以及它在我们血管中传递的激素，本质上与我们受到攻击时的“战斗或逃跑反应”（fight or flight reaction）并无不同。1正是这种应激反应（stress response）助长了孤独最为隐匿的一些健康危害。2这些危害可能是非常严重的，在最糟的情况下甚至是致命的。所以当我们谈论孤独的时候，我们不仅要谈论精神上的孤独，还要关注身体上的孤独。这两者当然是不可分割的。

这并不是说我们的身体对应激反应还不习惯——我们会非常频繁地遭遇应激反应。工作中的一次重要报告演示、骑行时险些遭遇的意外、看足球比赛的点球大战，这些都是很常见的压力诱因。但是通常在“威胁”消失之后，我们的一些生命体征（脉搏、血压、呼吸等）会恢复到正常水平。我们安全了。然而，在一个孤独的身体里，无论是压力反应，还是其后至关重要的平复过程，都不会按照正常的方式进行。

当一个孤独的身体感受到了压力，胆固醇水平的提升速度比不孤独之人要快很多，血压也升得更快，皮质醇即“压力荷尔蒙”的水平上升得更快。3而且，随着时间的积累，这些暂时性的血压升高和胆固醇上升会让那些长期孤独之人的杏仁体（大脑上负责这类“战斗或逃跑反应”的组织）通常比正常人更长久地保持着“有危险”的信号。4这会导致制造出更多的白细胞以及炎症的产生，在遭受急性应激时这可能产生强力的提升效果，但如果持续的时间过长，就会带来毁灭性的副作用。5因为，如发生慢性的炎症、免疫系统的超负荷或表现不佳，孤独的身体就容易患上其他疾病，包括普通感冒、流感和我从1975年就有的宿疾——扁桃体炎，而这些疾病对于正常人是非常容易痊愈的。6

孤独的身体也更容易让人患上一些严重的疾病。如果我们很孤独，患上冠心病的风险会增加29%，中风的风险会增加32%，临床痴呆的风险会增加64%。7如果我们感觉孤独或社交封闭，那么早逝的概率比不孤独的人要高出近30%。8

孤独的时间越久对我们健康的危害越大，即使是相对较短的孤独时期也会对我们的健康产生负面的影响。9巴尔的摩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一个团队曾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做过一项研究，他们跟踪了年轻的医学院学生长达16年，目标人群表现出了一项显著的模式——童年一直孤独、并且亲子关系冷淡的学生更有可能在后半生患上不同类型的癌症。10之后，2010年针对那些曾经历过一段孤独期（这里指的是由某个特定的事件带来的孤独，比如伴侣的死亡或搬家到了一个新的城市）的人们的一项研究发现，尽管他们的孤独时期并不长（持续不到两年），但他们的期望寿命减少了。11鉴于我们中有许多人在2020年有过被强制隔离的经历，这让我们心头响起了警钟。

我们在后面还会回到为什么孤独能对我们的身体造成如此大的破坏这一话题。但首先，让我们考虑到一个能够在许多方面对抗孤独的事物——社群（community），以及它对我们健康的影响。因为如果孤独会让我们生病，那么与他人有联系的感觉是不是就能让我们保持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