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红楼梦》堪称中国古今第一奇书,是我国古典白话小说的巅峰之作,其创作覆盖了当时自然学科与社会学科的方方面面,堪称“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该书问世不久,即以手抄本的形式广为流传。程伟元在《红楼梦序》中写道:“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价得数十金,可谓不胫而走者矣。”嘉庆年间刊行的《京都竹枝词》曾载“开谈不说《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自问世两百多年来,《红楼梦》始终备受世人的青睐与推崇,经久不衰的“红楼文化”已深深融入国人生活中的各个层面——从文学、影视、戏曲,到说书、弹词、插画,从剪纸、挂历、明信片,到书签、纸扇、扑克牌,皆可寻觅到“红楼”的踪迹。
《红楼梦》深刻的社会意义和巨大的美学价值同样受到外国读者的关注与喜爱,是最具影响力的中国著作之一。这颗世界文学宝库的璀璨明珠,愈来愈多地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接受和欣赏。国外学者把“红学”与“甲骨学”“敦煌学”并列为关于中国的三门世界性的“显学”。《红楼梦》也是翻译语言最多的世界25部名著之一。《红楼梦》目前已被翻译成英、法、日、韩、俄、德等20多种不同语种,海外的《红楼梦》译本有摘译、节译、全译3种形式,数量不下60种,仅全译本就有20多种。
《红楼梦》的英译始于1816年,英国传教士马礼逊(Robert Morrison)第一次翻译了《红楼梦》选段,内容是第三十一回里宝玉和袭人的对话。此后还有其他传教士英译了《红楼梦》的选段,大多被用于汉语教学和传播领域。在1830—1987年的150多年里,《红楼梦》共出现过9种英译本,由此“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道独特而灿烂的风景”(陈宏薇、江帆,2004)。20世纪70年代出现了《红楼梦》的两种英文全译本。英国汉学家、翻译家大卫·霍克思(David Hawkes)与女婿约翰·闵福德(John Minford)共同翻译了一百二十回共五卷全译本《石头记》(The Story of the Stone),于1973—1986年由企鹅出版集团(Penguin Group)陆续出版。1978—1980年,我国著名翻译家杨宪益与戴乃迭夫妇翻译的英文全译本《红楼梦》(A Dream of Red Mansions)由中国外文出版社分三卷出版发行(为方便起见,下文中将这两部译本分别简称为霍译本和杨译本)。霍译本和杨译本是《红楼梦》英译史上真正的英文全译本,出版以来一直被公认为是优秀的翻译作品。本专著即选取该两部优秀全译本来探讨《红楼梦》会话引导语的英译问题。
一、研究缘起
本著述方向的确定主要源于三方面的因素:
第一,“红楼情结”。与众多“80后”一样,笔者对于《红楼梦》最初的认识来源于王扶林先生导演的1987年版《红楼梦》连续剧。精致的服饰与布景、传神动人的表演、精彩生动的对话,在幼小的心灵里播撒了“红楼情结”的种子。中学时代和本科时代曾在父亲的引领下两次通读《红楼梦》,深感晦涩难啃,一度望而却步,敬畏仰止。直到2007年笔者有幸师从“红译专家”冯庆华教授开始硕士研究生阶段的学习,不仅得以数次重读《红楼梦》原文,更有机会接触到了杨译本和霍译本两部经典作品,如获至宝,原本压抑的“红楼情结”被再次激发,对于《红楼梦》的理解也从主观零碎的感性认识得以提升到系统科学的理性认识。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冯教授开设的红楼梦翻译艺术研究课程,系统阐述了该研究领域各种内容和方法,为笔者将个人热情倾注到翻译研究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前提和基础。
第二,困惑思考。此次研究基于笔者数次阅读《红楼梦》原文以及译文过程中的一些困惑和思考。作为古典白话小说的杰出代表,《红楼梦》的文学成就是多方面的,其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特点之一是其语言方面的成就。我们知道,小说语言通常由叙述人语言和人物语言组成。通常古典白话小说中叙述人语言在数量上比较多,对语言风格起主导作用。而《红楼梦》则不同,人物语言(主要是人物会话,也包括少量的内心独白)例外地占了大部分篇幅。据冯庆华教授研究,《红楼梦》原著中有700多个人物,其中最主要的60个人物的会话与独白文本占全文文本的35.35%。曹雪芹作为语言艺术大师,其对话写作技巧炉火纯青,堪称典范。他用较少的篇幅描写周围环境、刻画人物外貌,而较多地把笔墨用来描写人物的会话和行动以直接揭示人物的思想性格,语言生动活泼,凸显人物个性。鲁迅先生曾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华书局,2010年)中说,自有《红楼梦》以来,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然而,笔者却在阅读中发现,尽管《红楼梦》会话内容精彩绝伦,引导人物会话的会话引导语却非常单一和程式化,语言大师曹雪芹只是不厌其烦地使用简单的“道”“说”“笑道”等引导语,与会话的丰富多样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原因和背景?译者在译文中又会作何处理呢?
第三,不平则鸣。笔者带着疑惑和好奇心对杨译本和霍译本的会话引导语翻译进行了特别关注和考察。在查阅《红楼梦》会话引导语英译研究方面资料的过程中,发现相对于《红楼梦》会话研究的累累硕果而言,会话引导语的研究寥寥无几,且零散滞后。人物会话的内容固然重要,可引导会话的方式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同样非常有意义。我们在原文中很容易发现,这些会话引导语尽管形式单纯,主语却不尽相同,语境多种多样,使用时的方式情感更是千差万别,因此看似平凡的动词实际暗含了数不尽的信息和意义。两个译本的译者对于原文的处理方式也有一定的差别,崇尚归化、尽可能将原文信息明晰化的译者霍克思似乎并没有比杨译使用更多样化的方法来处理单一的会话引导语。事实确实如此吗?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现象的出现?会话引导语英译研究领域的荒凉召唤着我们对该领域给予更多的关注和钻研。
二、研究意义
本研究在前人零星研究的基础上对我国古典白话小说《红楼梦》中的会话引导语进行系统分析,并对其中最为常见的会话(包括语言会话和内心独白)引导语英译进行基于语料库的定量和定性分析考察,以期在一定程度上拓展《红楼梦》会话引导语领域的英译研究,为译者风格研究提供新的切入角度。
在考察分析《红楼梦》会话引导语的特色及分类、霍译本和杨译本如何处理以及原因时,研究体现出描写性特征,但在探讨新时代背景下会话引导语应当如何翻译时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规约性特点。因此,本研究是一项描写性和规约性相辅相成的理论探讨。
此次“会话引导语英译研究”以我国古典白话小说西渐和文化传播为依托,以全球多元化背景下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实施为落脚点,试图为新时代我国典籍英译提供一定参考借鉴,具有鲜明时代感和现实意义。
三、研究内容
本研究基于平行语料库的研究范式,通过对《红楼梦》会话引导语翻译的全面系统的对比研究,尝试回答如下问题:
(1)《红楼梦》原文中的会话引导语有什么特色?其历史背景是什么?
(2)《红楼梦》霍译本和杨译本中有关会话引导语的英译文本各呈现出什么特征?形成这些语言特征的原因是什么?
(3)通过将《红楼梦》原文与译文对照研究,总结会话引导语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
对上述问题的研究能够从总体上概括《红楼梦》两个译本对于会话引导语的翻译特征,并探索出不同译者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解答在跨文化背景下不同翻译特征的意义,从而为《红楼梦》英译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思路。
四、研究方法
(一)基于语料库的定量定性相结合
笔者自行创建了全新版“《红楼梦》原文—霍译本—杨译本平行语料库”,借助文本分析软件提取原文和译文中的会话引导语,在确保语料选取客观公正的基础上,从总体上对两个译本,以及原文和译文进行分析对比,力求从整体上把握《红楼梦》会话引导语的英译方法与特色。
(二)多元视角分析探究
引语现象与会话引导语涉及叙事学与小说文体学等理论,会话引导语及其英译研究涉及语料库翻译学和文化等数个领域,对于译文中会话引导语再现的策略方法探究涉及现代译学相关理论、多元文化理论等。
五、研究创新点
本研究的创新之处可大致归结为以下四点:
(一)研究方法创新
笔者自行创建《红楼梦》平行语料库,在确保语料选取更加客观公正的基础上,从总体上对研究对象及其英译文进行语料库翻译学和文化等角度的多元分析对比,力求从整体上把握《红楼梦》会话引导语在霍译本和杨译本中的传译特色,改变了以往零碎、粗浅的主观分析性研究模式,使研究结果更具科学性和说服力。
(二)研究文本创新
鉴于《红楼梦》原文版本杂多,加之杨译本和霍译本参照的《红楼梦》底本不同,“绝对不能轻率地拿一个通行的本子来充当译者据以翻译的底本”(洪涛,2006)。但是,《红楼梦》英译研究中原文又是最基础、最关键的前提。为了确保研究的准确性和可信度,我们需要设法在可能的情况下寻求原文和译本之间,以及两个译本内容之间的最大近似值。
笔者在本研究中选取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红楼梦》汉英对照版里的中文部分(“霍本”)作为原文底本,这可以确保霍克思译文与原文的完全对应,再将杨译本的相关内容核查后录入,有出入的内容用红色字体标出(构建平行语料库时仅保留杨译本中与“霍本”中文对应的部分,删除多余的部分,以确保语料库“中文—霍译本—杨译本”的完全对应),由此创作出一个全新的《红楼梦》汉英双语平行语料库。该语料库的构建不仅为此次研究提供了崭新的素材,也为今后的《红楼梦》英译研究贡献了一份语料支持。
(三)研究对象创新
本书的研究对象为《红楼梦》中的人物会话引导语,包括所有人物语言会话及内心独白(可看作是自己与自己的会话)前的引导语,如“黛玉道:”“宝玉笑道:”“王夫人说:”“贾母命:”“宝钗暗自思道:”“内心自忖道:”等,不包括“写道:”“诗云:”“词曰:”“念道:”“唱道:”“联道:”等后面引出文字(如对联、诗词、书信、圣旨等)的引导语。
本书首次对《红楼梦》会话引导语的英译进行全面、系统、深入的剖析。对原文会话引导语(包括人物会话和内心独白)的系统分类和特色分析,以及对会话引导语英译的深入探究,将拓宽《红楼梦》英译研究视角,扩展《红楼梦》译者风格研究领域,有效改善《红楼梦》会话引导语乃至中国古典白话小说会话引导语英译研究中的零散局面。
(四)研究结果创新
本书将探讨中西译者对于会话引导语翻译的不同处理方式,并试图在英文原版小说中寻求参照及支撑,研究结果将比较客观地反映中西方会话引导语使用的文化差异。翻译与写作密不可分,此项研究结果必将对中国学生的翻译与英语写作教学提供一定的启示和取向。
六、本书结构
本书共分六个部分:
绪论部分介绍了本次研究的背景及意义、研究内容、研究方法及全文的框架。
第一章归纳总结与《红楼梦》会话引导语英译研究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指出目前研究的匮乏以及存在的问题,阐明开展此次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第二章分别从《红楼梦》原文会话引导语与非引导语对比、《红楼梦》与古典作品会话引导语对比、《红楼梦》与现代作品会话引导语对比、《红楼梦》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会话引导语对比等方面展开对原文中会话引导语的语言特点的分析和研究。
第三章对霍译本和杨译本这两部优秀译文中的会话引导语进行数据统计和特色分析,研究层面包括:将两部译本的会话引导语文本分别与其非会话引导语文本进行对比、将两部译本的会话引导语文本分别与原版英文小说中的会话引导语进行对比、将两部译本中的会话引导语进行详细对比、将霍译本中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会话引导语进行对比等。
第四章在对《红楼梦》原文以及译文中会话引导语研究的基础上,着重分析研究《红楼梦》会话引导语的翻译问题。笔者将《红楼梦》的会话引导语划分为几个大的类别进行翻译研究:“说道”类会话引导语、“笑道”类会话引导语、“哭道”类会话引导语、“骂道”类会话引导语和“啐道”类会话引导语等。
本书最后总结本研究的意义和启示,指出此次研究存在的不足之处,并就后续研究提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