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劝(今日六千)
陈秋安慢慢说道:
“我自然是舍不得天下再受屠戮。”
“安禄山可恶,我心疼大唐子民,又怎么能允许他们继续霍乱天下?”
李泌看着天空,看着面前眼神里满是真诚的齐王,叹了一口长气:
“殿下,您……您别跟我讲您不知道怎么回事。”
“您这么打下去,绝对是功高太子,甚至陛下都要比您矮上一头。”
“更何况,您这个情况,江淮节度使可能也是您的。”
虽然以前并没有江淮节度使的说法,但是朝中必然是想要把这位齐王送的远远的。
陈秋安天真无害而单纯地一笑,“没办法嘛,朝廷要收复东都,但其实更好的打法还是先灭了范阳,叛军抢来的东西都在范阳,家眷也多在范阳,没了范阳自然就无以为继,可以蚕食吞之。”
历史上,安禄山的大本营就是范阳。
他是先在范阳做节度使,再从李隆基手里谋了王忠嗣的河东节度使,兼四镇节度使造反的。
李泌点点头,“我知道,这事还是我提的,但陛下刚刚登基一年半载,碰上燕军军心不稳,想建功立业收复洛阳,以振奋天下人心,也是好的。”
陈秋安依旧在那笑,不说话。
李泌忽然明白过来,他小觑了这位齐王的野心了,不住高声问道:“殿下想打范阳?”
陈秋安一点不怂,反瞪回去,“当然打范阳!”
“我现在有兵,有粮,我为什么不能打范阳?”
李泌严肃起来,“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截江淮赋税,坐拥大军上万,拥有那般恐怖的军械,贫道相信殿下是真的会北伐,也或许真的能攻破贼巢,可如此一来置陛下于何地?”
“您若是真打了范阳,陛下说不得先打的不是安禄山,而是您!”
“难道殿下您便不怕,得个三庶人案的下场吗?”
李泌当然心里也清楚,就以齐王眼下在军中的威望,到时候到底是谁废谁其实一目了然。
陈秋安没说话。
李泌忧心忡忡地问道,“殿下,您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
“我们先不谈那些未来的事情。”
“如今睢阳已救,粮道无忧,若陛下再来旨意,要殿下孤身进京,殿下可还要扣押使者,独断专行?”
这番话两人当然是关起门来说的。
这栋酒楼名为得月楼,其实陈秋安印象颇深,这酒楼在唐代还不出名,待到宋时南方大开发,开了上千年,甚至到了21世纪这酒楼的牌子都还在。
门外一群人交头接耳,都在想要是谈崩了怎么办。
这个事若是谈崩了,后面有的麻烦,安禄山这下可以攻讦齐王是个不孝子,朝廷会把齐王的追随者彻底打为叛逆,甚至世家大族也会有不少因此倒戈……
等于之前全部白干,甚至还可能让大唐滑入更为深刻的深渊……
可若是谈成了呢?
许远忧心忡忡,思考着我到底是忠于王事,还是忠于社稷。
想了半天,终于确定下来:“忠于王事,才是忠于社稷!”
至少齐王而今做的事情,对社稷有利。
许远一回头,发现南霁云眼里一点担心都没有,甚至还在拉着一脸懵的张悬问他怎么练的武。
许远扯了扯他,“你就不担心里面的情况吗?”
南霁云嗨了一声,“担心有什么用,李太白有诗云,长风破浪会有时。”
许远无语了。
“也是,我怎么会指望一个敢只带三十兵冲出十几万大军包围的人会思考这个问题。”
南霁云肯定是站在齐王这边的。
旁边,张悬总算是抽出空来,“你怎么想的,还问他,他那脑子岂会用来想这个……”
许远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而张巡和刚从软禁里面出来的李希言等人凑一起,神色就非常严峻了。
这要是谈崩了,朝廷真派人来夺兵权,来逼殿下孤身入境,殿下倒是可以不去。
可原本占据大义的齐王,就会变得很被动。
张巡下了定论,“除非李泌能帮殿下,不然,难搞啊,难搞。”
李希言皱了皱眉头,“李泌此人我素有所知,跟陛下相交莫逆,又是修道之人,无欲无求,殿下凭什么能说动他?”
沉默、沉默是愁掉头发的张睢阳。
而当那扇门打开之后,张巡就见到了愁掉头发的李道长。
“别偷听了,谈妥了,别听了。”
陈秋安挥挥手,“这永王吃的是真好,进来,尝尝味道。”
接着一群人纷纷向里边望去,只见齐王正站着,向李泌鞠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次谢过李道长成全了!”
张巡惊了,这特么怎么做到的?
其实也简单。
陈秋安径直和这位李道长摊牌了,他盯着李泌,直接说了实话:
“大军集于两京,叛军从东都到河北,纵深极长,必不可能一战而灭。
除非父皇有追亡逐北,不扫平叛军不调大军回京的魄力。
但父皇为人,先生比我熟,你以为父皇收复东都之后,会做什么事?”
李泌沉吟了。
沉吟不过片刻,就有了答案。
“收权。”
如今太上皇还在剑南道,余威犹在。
不把太上皇拉到京城,李亨绝对不能放心。
至于齐王自己,那就更不必提了。
陛下能让齐王在外面待三天以上都算是他被夺舍了。
李泌张张嘴,想说这也是帝王之常态。
可他还没开口,又被陈秋安打断了:
“多一日不破叛军,叛军就会多屠杀掳掠一日百姓,各地的节度使就会越发猖獗。
那些异族兵马,也会肆虐在大唐江山上。
若是再拖一两年,大唐的经济便要崩溃。
先生修道,别说这些都是道法自然吧?”
陈秋安看着李泌的眼睛,【振奋人心】词条开启:
“先生,我大唐生灵涂炭,之前是为何?便是因为奸佞作乱,便是因为太上皇猜忌父皇。”
“本王从长安带兵出来,从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翼护长安,更不是为了什么长安的荣耀。”
他抬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我是为了大唐民众不被屠戮啊,大唐民众,皆为我子民,为我大唐盛世作出贡献无数,又怎么能在这时候就被我卖了?”
“大唐风华,盛唐气象,怎么能是轻而易举,绝无弃民众与不顾的情况!”
“我大唐当如此吗?”
“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是不孝,我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李泌惊了。
清心寡欲的道士确实是在道家典籍里见过不少这种类似的话。
可用这么直白的方法说出来,感觉倒是更有力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