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草莽(下部):北山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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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湿湿虫钻身

解旺子一觉醒来,发现大天大亮了,旁边老吉的铺盖卷着放在那里,解旺子发现睡过了头,一骨碌坐起,手忙脚乱的一阵收拾之后,就去挑土,准备给牲口垫圈。

堡子大院除了通往夹板沟一条南北方向主干道之外,由于围绕大院周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还有几个小院子,分别住着张山几个小分队的土匪,山上又有许多台阶式的条条地横跨在堡子上,因而大院下面缠绕在东西左右的山畔小道有好几条。

解旺子取土的地方在堡子大院的西面,正好是赵燕燕走过的那条小道。这条绕山小道下面,有一块条条地,地中间有个椭圆形的天然草坑,大约两米多深。

由于山墙能遮挡北风,又有比较宽敞的活动场地,他们就利用地形,靠山墙搭了一溜儿离地有三四尺高的鸡舍,草坑周围用木杆围了起来,鸡轻易飞不出去。若鸡睡觉或者下蛋时,可钻进空中鸡舍里;活动时,可在草坑里走动。栅栏的进出口,栽了两个木桩,分别挂着两只黄鼠狼皮标本。看来,是用来吓唬黄鼠狼的。平时,这里养了二十多只鸡,基本由老吉负责投食,放水,收鸡蛋。

解旺子知道昨晚赵燕燕在黑灯瞎火中乱跑时,从地埂边一脚踩空,掉下了鸡圈。他故意走到这里朝下瞧瞧,发现靠东的鸡舍被塌坏了三个,木材和石块等东西歪斜的散落在那里。老吉手里提着两只鸡,还猫腰在乱物里寻找着什么。

解旺子故意问道:“叔,鸡窝咋塌了?”

老吉说:“昨晚有人从这里跳下去了,踏塌了鸡窝,压死了几只……”

听老吉这么说,解旺子感觉他好像知道昨晚的事儿,又故意问死了几只?老吉说:“三只,另一只好像受伤了,蔫兮兮的。”

“那能吃鸡肉了。”

“我正准备给厨窑提去呢。”

老吉一手提着三只死鸡,一手提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出了鸡圈,沿着草洼,上了盘山路,朝堡子大院方向走了。

解旺子继续朝西走了几十米,从这里放眼望去,除了有两处庄子和一处堆放干草的草窑院子外,没有成型的条条地或者台台地了,几乎都是倾斜的荒草洼。解旺子走到地埂尽头,朝南有一条脚步宽的小道。从这个小道下去,可见一个山崖。这就是给牲口取土的地方。由于山崖面向阳,土质干燥,平时在这里取土,山崖被挖得凹进去了半截,前面形成了一个平坦的小院子,用于晒土。

解旺子拿起备放在这里的䦆头,先将晒干的土堆起来,接着又挖,然后用䦆头镂成一道一行的,目的让太阳暴晒,然后再把提前晒好的干土挑回去。

解旺子在挖土时,见太阳要出山了,映红了天边的白云,看上去血滋滋的。他不由想起了赵燕燕,知道她被关进了地洞,此时的她,肯定是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潮湿恶臭的气味,就是那长了许多小爪子、身体又灰又扁的湿湿虫了。那些小东西好像忍受不了长期的阴湿,见了有点温度和干燥的地方,就拼命往进钻,拼命繁殖。他一个小伙,都受不了那个种不疼但奇痒的折磨,女孩子怎能受得了?

想起关在地洞里的赵燕燕,解旺子顿时心像猫抓,他想望一望那个地方。但因这里的地势呈山梁形的,挡住了人的视线。要看到位于堡子大院东面的那个地洞附近的情况,需要翻过山梁。解旺子知道如果站在山梁上,东面的人就能看到。为了不让对方看到自己,他特意往下走了一段,站在一个能遮挡他的山台下面,远远瞧去,发现那个地洞上面,站着孙天赦和张黑牛,隔山的声音听得清楚。孙天赦在叫赵燕燕。张黑牛说不会沼气中毒,死在里面吧?

听到“死”这个字眼,解旺子心腾的跳了起来,瞬间感到心跳在了嗓眼上。昨晚他们是在夜半将赵燕燕送下去的,如果没开通风口,必死无疑。但听孙天赦说道:“不会的,昨晚吃饭之前,我提前就来看了一下通风口,开着呢。”之后就叫道:“妹子啊,是不是睡着了?出来吧,我们吊你上来吃早饭。”

解旺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听着,直到看到赵燕燕被拽了上去,他专心干起了手头的活儿。

挖好一天用的土,又一连给牲口圈挑了几趟之后,太阳已经两杆子高了。这时候,解旺子又拉上一头驴,驮了两只木桶,打算下山去挑水。因为取土在饲养场的西面,不过堡子大院。而下山挑水,必然要经过堡子大院。本来几个石槽里都有水,够牲口这一天的饮用了,但解旺子为了穿过堡子大院时,能看到赵燕燕,就故意去挑水。

果然,他看到了,孙天赦躺在一个竹椅上,坐在了大槐树下的那个石桌旁,对面坐的就是赵燕燕。旁边是那两溜儿木桩,其中两个木桩中间,横拴了一条粗绳,解旺子就曾经在那个绳子上被吊过。人一旦吊在绳子上,各个院子的人都能看见,包括山下的窨子头。孙天赦让赵燕燕坐在这里,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

解旺子瞟了一眼,没敢再看,就赶驴下了坡,往山底走去。

此刻,太阳红光四射,山景郁郁葱葱。赵燕燕由于在那个看不见手指的洞子里关了一夜,现在看到天边的红光,感到眼睛都刺疼,而且身上的湿湿动着密集的爪子,在她身上到处窜,使她感到奇痒无比。但由于双手被绑着,她无能为力,只有靠意念和眼睛转移身上的不适。她看见群山虽雾气缭绕,但依旧苍劲挺拔。天上的白云虽然高远缥缈,但或堆积,或散开,或似飞鸟,或像奔马,偶尔间好像在那里眺望,反正,很有意思。

“赵姑娘,”孙天赦揭开茶缸,用嘴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才说道:“昨晚,我怕你被我那些如狼似虎的弟兄给糟蹋了,睡不着,起来看,恰恰就听见你喊叫。我准备帮你,结果你厉害呀,把我们老大打得叫唤呢,刚才你也看见了,老大头后面的疙瘩大的跟奶头似的。”

赵燕燕的目光依旧看着远处,好像在欣赏着天上天下的风景,其实,她是给自己吸收力量,吸收大山的力量,吸收天地间的正气。自然,刚才解旺子拉驴从院子走过时,她也看见了,虽然没打招呼,但从解旺子的背部中,她也吸收到了一种能量。是啊,这个能量昨晚都给他了。现在,看到他,一如又重新吸收了一次,使她觉得纵是要上刀山,下火海,天地间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让她心里依旧充满了希望。因为通过两次无声的合作,她发现解旺子虽然没经历过革命的历练,但他的素质,他的心智,已经具备了革命者的潜质,让她从内心感到欣慰,因而对于坐在面前的这个土匪,以及即将到来的考验,她一点都不胆怯。

“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对你咋样,想必你心里是清楚的,我就不多提了。现在,我代表马营长和我们老大,问你几句话,你就如实回答吧。早说,早撂搁。完了我带你进山打猎。春天的狐狸皮可好看呢,打只狐狸,给你做个狐狸皮大衣,冬天穿上,多气派。”

赵燕燕看看孙天赦,没吭声。

“听说你是共党,这几年给南梁游击队跑地下联络工作?”

赵燕燕还是没吭声。

“你即使不说,也是头上的虱子,也是明摆着。不然,崔营长的人捉你干嘛?还送到我们这里来?”见赵燕燕耷拉着眼皮,像似听非听,就继续问道:“听说南梁那面将要成立苏维埃政府,现在到了什么程度?具体什么时候成立?地址在哪里?”

“不清楚,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办事员,没有权利过问政府的工作。”赵燕燕开口了。

“那你身边的联络员都是谁?”

赵燕燕说:“除了方德生、岳天成,其他人我不知道,我是受这两个人的直接领导。”

孙天赦微微一笑:“你想拿这两个人搪塞我?”

“再就是你妹子孙小春和她的大公公范广义。你妹子,听说自寻短见,走了;范广义也被你带去的杀害了。”

孙天赦愣了一下,然后倏然站起,指着赵燕燕的头骂道:“别给我耍花招!”

赵燕燕淡定地说道:“我说的事实。去年,在耿家湾村召开的军民大会上,通过你妹的大公公,我认识了你妹,还有你父亲孙铁匠,他们都给南梁游击队送过粮食和鞋子。”

赵燕燕提起孙天赦的家人,无异于打他的脸,他的脸顿时刷的红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孙小春就是我妹子?”

“这还用你问?认识了,肯定就有来往嘛。她去年腊月,还托我给岳政委送信,送东西。”

“她……她都告诉了你啥?”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孙天赦想到张山把审问赵燕燕的事儿交给自己,想以此从她嘴里捞个鱼,收个网,没想到刚开场就来了这么一下——竟然拿自己妹子搭感情线。他的心不由得乱了,无意中抬头看见,张山站在靠东的庄头上,面向南,在轻轻柔柔的打着太极拳。那是张山日复一日练功打拳的地方,那个地方距离大院有二十多米高,位于山边,人站在那里,视野开阔,一览众山。所以这个地方唯他独有。而对于院子下面的人,包括走动和说话声,他自然能听到。况且太极拳是个又柔又静的武术,静中听语,一如听心,肯定很清楚。

“赵燕燕,我告诉你,虽然孙小春是我妹子,但我们是两路人,是两码事,所以不管我做了什么,与咱们眼前的事儿没有关系。眼下,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看在你是马营长朋友亲戚的份上,我们尽量不动你,但你也不要给我们耍脑子,我们能在这里拥有几座山头,不是那种鼻涕下来用拳头砸的人,希望你心里有个掂量。只要你招供了,我们送你出山,让你回家。”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妹子和范广义死了,但方德生和岳天成还活着啊,就在南梁的大山里,你可以去找他们啊,还要我说什么?”

“你真的像乌龟一样,想跟我硬碰硬了?”

“我说你爹孙铁匠也是地下党,是我的联络员,你信吗?”

孙天赦两眼怔怔地看了看赵燕燕,突然喊道:“来人!”

很快,张黑牛、包子、老虎和豹子先后跑来了,这四人是孙天赦和张山身边的伺卫,也是打手。只要这二人有重大行动,肯定少不了这个四个人。

他们知道,到了喊他们的这个地步,肯定是需要他们出力。因而张黑牛手里拿了皮鞭,包子拿了绳子,四个年轻人,像四个老虎一样扑来,一下将赵燕燕从石凳上抓了起来,然后像拎鸡似的拎起,扔在地上,三下五除二,把她绑住,吊在了空中。

孙天赦背搭着双手走到赵燕燕跟前,微笑道:“现在说还来得及呀,不然,到时候你受了疼,还照我们的意思来了,划不来。”

赵燕燕被吊在空中的那一瞬间,感到腋窝被扯得生疼,加上身上的潮虫受到惊动,窜得越厉害了,引起了全身的反应,好像头发缝隙都钻了虫子。尽管如此,面对她眼皮底下的孙天赦,她照例没吭声。

“说,你们的活动据点在哪里?你们的组织成员都是谁?”孙天赦突然一改常态,厉声问道。

“我没有固定的活动地点,身边也没有其他人。我们是单线联系,联系人我告诉你了。”赵燕燕说。

“你就不怕鞭子?”

“信不信由你!有本事,去把方德生抓来问。”

“给我打,往死里打!”孙天赦好像忍无可忍了,咬牙切齿的命令道。

“好,我手早就发痒了,竟然打我二大,看我怎么打你,打,打死你!”张黑牛抡起鞭子,朝赵燕燕的身上狠狠的抽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