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冷暖自知
盘坐的男人发出沉闷威严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直击心灵：
“你醒了，孩子。我是法官，修明，也是这次职业认证考核的主考官。很遗憾地通知你，因为你卷入了意外事件，未能及时到场，你的歌手职业认证失败。”
“咦！”沐阳惊叫起来，动听的音色都变得尖锐，“怎么能这样！？明明是考场自身的问题，责任不在于我啊！”
“无论理由如何，考核未能到场，均视为失败，这是古老的传统。”
“我要为这次事件进行申诉。”沐阳倔强地说道。
“这是你固有的权利，你可以行使它。但相关部门在实际执行中，都会选择忽视掉这些申诉。这也是一个古老的传统。无论理由如何，如果个人有权利否定社会对他的判断，文明的秩序就会崩溃，已经有无数个自以为开明的城市因此衰亡了。”
“怎么会这样……”沐阳消沉地垂下了肩膀。
“你的身体被来自远古时代的灵体侵蚀了。我花费了一些代价，粉碎掉他的心灵意志，把剩下来的有用部分留给了你。作为一位心灵大师，我出手处理灵魂问题的费用都是数百万起步。这次治疗算我自掏腰包，你不用为此付款。”
“明白了，我接受这个失败。”
“记住，远古时代的人类与当代人类完全不同。而你吸收了远古的灵体，说不定也可以使用远古传承锻炼自己。我会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介绍你去资质档案馆，并且免费使用那里最好的基因灵魂检测仪，看看自己有什么新的变化吧。”
“谢谢你了，修明法官。”
“对不起了，孩子，古老的传统必须被遵守。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法官的身影离开了，少年留在病房里默默叹息。
几十年来，持续为之奋斗的理想破灭了，沐阳心中空空荡荡的。
修明法官的话点燃了一丝希望，沐阳努力探寻意识深处那位远古灵体的记忆。
在脑海中，有一个强力的精神禁锢，它以一定速度流逝出记忆片段。
这应该是一个精妙的心灵操纵手法，让自己得以顺利接收远古时代的知识，而不会导致人格错乱。
……
就记忆和现实来说，远古灵体并不厉害，只是个闭门造车、自吹自擂的小老头。
为什么法官要特意处理这份残魂？还专门开出一封介绍信？是补偿吗？
现在想不出答案，这件事等几天才有结果。
过了良久，病房的门又被大力推开，一个身影快步冲了进来。
他身高两米五，剪着板寸头，浑身都是隆起的肌肉，穿着灰色背心与短裤，身上还有干透了的水泥与墙灰，散发着汗味与油漆味。
这就是沐阳的父亲，名字叫作正辉，D级职业者，建筑工人。
“你没事吧？沐阳！”
熟悉的声音响在少年耳畔，之前的恐慌畏惧、痛苦委屈齐齐涌上心头。他又想起老爸辛苦挣钱供自己学习，却没有考上。
万般话语堵在嗓子眼，沐阳低下了头：“我没事，老爸。身体的问题都被治好了，但是职业认证失败了。”
正辉没管这些，扑上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全身上下都摸一摸，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最后终于安下了心：
“只要你没事就好！职业认证失败，那就花钱再考别的职业呗。普普通通的职业，一样能过一辈子。”
“老爸，我想试试F级职业。”沐阳开起了自己的玩笑，接着干笑起来，“啊哈哈哈……听说赚钱很多。”
“嗐！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你那F级职业根本叫不出口，怎么能干一辈子？赚钱的事交给老爸就好，你不要多想了。”正辉揉了揉儿子水银色的长发，兴致高昂地说道，“走，老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绝大部分公民都是D级和E级职业者，正辉的职业是其中较为优秀的建筑工人。他虽然身上肮脏邋遢，其实收入颇丰，也攒了一些家底，对于未来的事看得很开。
正辉掏出手机，浏览着信息，预定了行程。
使用手机这种落后的通讯工具，是一种古老的传统。《危机》显示，曾经有一座城市，大量使用神经元通讯器，人们可以随时将意识连接到虚拟网络，甚至一边工作一边上网。后来这座城市衰亡了。
技术先进不代表绝对优势，时间才能检验价值。
为了教育当代人遵守古老的传统，不要做特立独行的事以至于引发灾难性后果，《一万种毁灭城市的危机》是每一个当代人都必须观摩学习的教育影片。人们通常简称它为《危机》。
沐阳颤颤巍巍地从病床上下来，脑袋有些晕，但身体已经无碍。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大腿，和正辉一起离开病房。
这里是市政大厅的一角，穿着工作制服的员工们来来往往。各种大型小型的辅助器械在中央道路上穿行。
一个三米高的机器圆球滚到沐阳面前。这是磁力球，一种在拥挤的市区内十分灵活的交通工具。
磁力球的左右两侧有半球形玻璃舱门，正中间则是竖着环绕球体的一体式黑色轮胎，其余部分是合金框架。
正辉这样的大个子，坐进这种小型磁力球的舱室里，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横排的两张座位，他一个人就占了大半。他用力一扯安全带，随意地系好。
沐阳也爬上来，挤在老爸身边。
“这位乘客，请让您的孩子系好安全带。”电子屏幕上出现司机的面孔。他的身体在公司的大楼里，远程操作着出租设备。
正辉把胳膊一环，楼住了儿子，大大咧咧地说道：“行，安全带系上了。”
宽厚的臂膀搭在沐阳肩上，他闻到了汗液与油漆的混合气味，这是父亲身上的熟悉味道。
舱门关闭，黑色轮胎转动，磁力球向前滚去，前往预定好的目的地。无论道路是否平坦，内里的舱室像陀螺仪一样始终平稳。
离开了市政中心，繁华的商贸街映入眼帘。
一幢幢大楼，像是撑天巨柱，从下往上，根本看不到顶部。它们一栋接一栋地挨在一起，留下道路宽度的楼间距。
大楼的上上下下，蔓延出无数的通道，与周围的邻居们相互勾连。
有路人行走的铁索栈道；有货车行驶的钢架大道；还有列车穿梭的空中轨道。
大型道路两边，还有小型楼梯，本来是用于检修设备的，周围居民把它改造了一番，用简易的索道连接到其他道路上，以供行走。
楼接着楼，路连着路，交错成网，排布在整个天空上。
磁力球可以吸附在金属上，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它哪里都能去。
此刻，这台小型磁力球载着父子二人，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有时与悬浮货车同行，在大道上疾驰；有时紧贴着大楼墙壁，在窗户的缝隙中向上滚动；还有的时候，它挂在一条颤颤巍巍的钢索上，就滑向了对面楼层。
司机师傅都是怎么判定道路的？为了省点儿电费也太拼了吧！不要因为身体不在球里就为所欲为呀！
行驶了好久，磁力球来到了一处高空的钢架大道上，在大道边缘，它“咕噜”地往外一滚，落了下去。
紧紧吸附着大道外缘的钢铁结构，它又折转方向，挂在大道底部。
在这条大道的正下方，用钢板拼接，铁索悬挂，搭建出了一个悬空平台，正是滋滋香大排档。
城市里最宝贵的就是空间了，这些流动摊点一般都开在这种地方，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
磁力球舱门打开，正辉抱着沐阳一跃而下，在空中降落了两米高度，“咚”一声踏在钢板上。
本就不稳的平台受到了冲击，震颤起来，钢板“嗡嗡”作响，惹得老板娘一阵埋怨：
“正辉你这个混球！就不能好好走楼梯吗？快过来给我挂牌子，挂在上面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