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可知将士家眷性命如何？
官道一侧，淌着一条淅淅沥沥的河流，在两座山丘之间的响声带着股潺潺声，水面甚是清澈几乎可瞧见穿梭其中的鱼儿。
但深度却是不小，从漂浮着颇多仓皇逃命间跳进去的吴军尸体便能看出不少人以为仅是条小溪流，万没想到内有乾坤。
许多趁乱继续朝着队伍前方的官道逃命的，陆靖塘并未派人阻拦，而是专心控制眼前局势。
前方官道两侧的半人高灌木杂草中早已埋伏下车光柱所带领的五百骑兵，若是让这些溃兵逃了，他车光柱就去当大头兵吧。
本以为此战会演变成血战的程度，毕竟那孙文焕可是名猛将，曾在一片石大战中颇有锐不可当之势，亲率关宁铁骑直冲李自成中军，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庭闻录所记载：内如总兵何进忠，捐躯突阵，立功彪炳……参将孙文焕，效力最多，并应优异叙升。足以证明其战力颇为勇猛，可算是名难缠的角色。
因此，在第一时间发现那队伍主将是孙文焕的时候，他便迅速调整作战部署，将营中为数不多的弓箭手全部集中一处，全力射杀孙文焕等一众将领。
果然，孙文焕一死，所部兵马斗志逐渐沦丧。
将这场陆靖塘等人很是重视的战斗变为一场简单的伏击战。
究其原因，因昨夜杨坤亲率铁骑出击，将陆靖塘打的落荒而逃，孙文焕认定他们一众宵小之辈根本没有胆量敢伏击他们。
于他而言，一众叛军在侥幸逃脱后必然会马不停蹄逃离此地，怎么可能重新折返，甚至暗中埋伏他们呢？
如此自负的想法，自然让整支队伍处于闲散的状态中。
因此在孙文焕等一众将领遭遇弓箭集射，不少将领战死之后底下的士卒们首先便丧失一半斗志。
毕竟在遇到如此紧急关头时，将领及时组织部下抵御冲杀上来的伏兵乃是当务之急。
却没想到将领们死的死，藏的藏。
一时之间，缺乏主将的率领，部下兵士们瞬间成了一片散沙。在陆靖塘等一众操刀猛冲过来的声势下，极少有吴军愿意死战。
战斗不到一个时辰便渐渐结束，立即命人打扫战场。一些丢下武器的降卒被喝骂着脱了甲胄扔到对面的草地后，全部被命令蹲在靠近河流的岸边上，面朝河边。
如此安置俘虏，乃是张慎所说。
他言，曾经鞑子俘虏明军后，就令所有人蹲在寒冷的河边。但若发现有降卒试图反抗，便一脚将其踢下河去，此法主要是在对于降卒有任何暴动的心思面前，己方可以凭借着安全的地势对抗身后便是湍流的降卒。
一众将领深以为是，光让他们瞧着那随着河流漂浮的尸体，便足以彻底击溃他们的内心。
此时，那胡守亮正骑马赶来，见了陆靖塘后立即下马。
陆靖塘见了他本想着欢笑庆祝，却见他有些愁眉苦脸，当即便询问起来。
“陆兄弟，眼下我那边可是收容了将近四五百的降卒，比我的兵都多。而我看你这边降卒也不少，但是咱们不可能都杀，而要是全部放走未免便宜了那吴三桂。
兄弟，你说吧，我听你的。”
这个问题说实话，此前陆靖塘并未想过。
主要是他预想的本为血战，若是此战后，必然损失惨重，哪来那么多降卒。
而如今却是与预想截然不同，只怕此刻的降卒人数就已经接近他们所率兵马人数，如此一来很是棘手。
几个呼吸间，陆靖塘便是想到一条折中的办法。
“愿意回去的，关内尚有家人的，发放盘缠全部放回去；若是想跟着咱的，一律编入我军，不受歧视，享受同等待遇。不过有一条，让那些民夫指认，但凡参与屠杀百姓的一律斩首。”
“啥？还要给他们盘缠？”
正在检查马车拉着粮食的贺国奇一直听着，当听到盘缠二字时当即便表现处满脸的难以理解。在他的印象中，降卒乃是最低贱的，放他们走已经是宽宏大量，若是再发放盘缠莫不是有些傻？
“大哥，咱自己的饷银还不够。”
闻言，尚未解释的陆靖塘则是冷眼瞥他，顿时令不甚理解的贺国奇讪讪低下头去不敢再乱说。
“陆兄此举有何用意？”
身为参将的胡守亮虽说参与的战斗没有一百，但也至少历经几十场战斗，大胜后给降卒发银子的倒也是头一回见，自是不太理解。
其实不怪他们，如此令人诧异的决定下乃是后世一支成为陆上最强军队的基本理念。
虽俘虏敌军，但双方毕竟皆是汉人，与后世同为中国人并无二致。
当下将降卒尽数坑杀极为不明智之举，而全部放回又似乎很大程度上削减了俘虏如此数量降卒的意义。如此一来，如何利用这些降卒有利于自身却是最为紧要的。
“给这些降卒盘缠之事，我心中自有盘算。”
未等那心燥的贺国奇追问，陆靖塘便是解释道：“诸位自然知晓，军中有众多将士的家眷尚在山海关，此次随我叛出吴三桂，等其赶回山海关必然会大肆抓捕屠杀。将士们舍下性命追随我等反吴，他们的家人却难以自保，我等难道不愧疚乎？
因此，放这些俘虏回去且给他们拿盘缠，不是我突然发了善心，而是希望他们念与我们同为行伍兄弟的份上，保一保那些家人的命。”
闻言，众人皆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方才误会陆靖塘的胡守亮只感觉脸上一阵臊红，他竟这般误解陆兄弟。
陆兄弟此举，才是大义！
不由暗暗佩服，只觉此次没跟错了人。
此次反叛，大部分将士皆是因上面将领振臂一呼，随即纷纷响应，心中只想着随自家大哥反了那吴三桂，却没想到自己远在山海关的妻儿。
即是将军不说，底下将士们自然明白，一旦反叛家人性命必然不保。
贺国奇最是感同身受，他家人虽早已死在鞑子的手里，但部下兵卒们却颇多与他诉苦，家中尚有老母妻儿，他们此次反叛家人性命必然不保，希望千总爷多少搭救些。
可他一个千总哪来的能力返回山海关救人？
他由此一夜未眠，对无能拯救部下兵卒家人的愧疚感填满整个内心，深夜伴随着那寂静的气氛，他无数次想提着刀赶至山海关救下部下们的家眷。
方才那般放肆的砍杀，便是他发泄心中烦闷情绪的表现。
本打算此次伏击后，他想着学古人那般负荆请罪，向兄弟们请求原谅，却万没料到大哥已经替他想出了法子。
如是，贺国奇眼眶一热，两行热泪立时流出。
顿时撩起裙甲，跪在陆靖塘面前，头一昂，高声道：
“大哥，咱跟着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