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雒阳宫城中的臭虫
正如沈稻所说的，不过半个钟头的功夫，城防营救火的队伍就已经带着装备，大步向南宫赶去了。
由于此次事件，卫尉传达得过于模糊，只有草草的“救水”两个字，惹得城防营将间流言纷纷，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接连相传。
有人说有一个皇帝新宠的宫嫔，被何皇后教育后，想不通引火自焚了；也有人说有个妃嫔干涉天子朝务，惹怒龙颜，被用以火刑；甚至更有人说是因为皇帝的··…·…
越是与此事毫无关系，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越是在背后悄悄议论猜想，偏偏是那些牵涉在内的人噤若寒蝉，人前人后都不发一言一语。
沈稻为首的一行人，因为当时就在后院中目睹了全过程，所以自是一言不发的沉默。
骑在马背上的沈稻，此刻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呢？
想不明白，真的好奇怪啊，感觉脑子又要二次发育了。
骑马在侧的郭嘉和程昱两人，见沈稻一脸愁容，当即是会心一笑。
一人分析指点，另一人直接解答。
郭嘉分析道：“春才身为城门校尉，本不该参于宫闱争斗，但蹇硕此番能借天子之名来差遣，显然是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
这趟浑水若是不蹚，无论是蹇硕还是大将军何进，乃至日后的那位天子即位，也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雒阳城门校尉手握两千重兵，明明可以选择帮助任何一方，而沈春才你却站队不明，这是最大的罪过。”
沈稻心知肚明。
大将军何进与宦官蹇硕形成的对立权力格局下，城门校尉手上掌控的军事力量，可以说是决定性的战略砝码。
待在这种特殊位置上，几乎也是决定了自己不可能真正保持中立。
毕竟，雒阳城门校尉掌控的两千城防营将士，是京城雒阳防务的核心力量。
任何上位掌权者都必须确保这支力量的绝对忠诚，否则将寝食难安。
当权力斗争进入你死我活阶段，任何具有战略价值的势力都必须做出明确选择。
在命运的暴风中，犹豫不决者则必先倾覆。
通俗点来说，中立即原罪，往往会在事后第一个遭到清算。
沈稻赞许地点点头，心说既然蹚不蹚都没区别，那还不如现在就提桶跑路回益州，不然留在雒阳等最后的赢家找他算账吗？
“倒也未必如此。”郭嘉说完，程昱就拱手发言，“既然蹇硕只说了‘救水’二字，那咱们只去救水便是，兵器也得带上，但得弃于禁内之外，入得禁内只需提桶救水即可。
再者，若真到了要与两方当面对质的地步，春才只需装出一副懵懂无知、蠢不可及的模样就好。”
“仲德，你让我装儍子？”沈稻狐疑不解。
“兵者诡道也，蹇硕仅言救水，未涉其余，乃留有余地可言。而大将军何进，需兵将以为己助，目前尚不愿与你撕破脸皮。
此去救水携兵，禁内须弃之，仅提桶入内宫救水，不谙世事，藏锋于钝，使双方势力难测真心。”
蹇硕若问，你便言只知救水，其余一概不知；何进若疑，你亦可同样诡辩，既不得罪蹇硕，亦不让何进生疑，保身之策也。”
郭嘉一席话，突然让沈稻茅塞顿开。
换个方向来讲，这就跟前世情人节同时约好两个女孩子吃饭，但没有确定好具体的时间，他可以排个先后顺序，进退有度的吃饭。
啧啧，想不到程昱郭嘉这两个家伙还挺有渣男思维的……
与此同时，雒阳南宫内。
大将军何进此番开展的“扫宦打阉”专项行动，已经伴随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临近了尾声。
“何不趁此机会杀了十常侍？”袁绍按剑上前，咬牙切齿道：“拨乱反正，当诛元凶，十常侍不死，今日流的血便要白费了。”
面对袁绍的斥责，何进神色平静，说道：“本初，可十常待早就躲到了何皇后那里，你倒是告诉本将军如何杀得了他们？”
袁绍愣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光武中兴以来，宦官与外戚早已内讧不已，士大夫阶层基本游离其外，既不愿依附外戚，更不屑倚仗宦官。
昔日陈蕃愿与窦武联手，那是因为窦武本身是名士，岂是何进这等屠户之后所能相比的？
袁绍心中所愿所想的是，由袁氏四世三公之威，重掌朝堂。
“大将军未必不能杀。”曹操于旁插言，“孝桓皇帝时率军围杀跋扈将军梁冀的张彪，当时不过只是司隶校尉，他是奉天子之命，而如今的大将军乃是奉天意之命。”
远处，兵马行步独有的铁甲相击之声传来。
听见这声响，连同大将军何进在内的所有人立即鸦雀无声。
“大胆！”何进率先大喝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禁内无天子旨意，何人胆敢遣进来兵马？”
“大将军说得好啊！”蹇硕尖利嗓音刺破宫墙，“那大将军及其部下可有天子旨意？若没有旨意，此番深入禁内，意欲不明，那又该当何罪啊！”
城阙之上，一众宦官身影赫然显现，为首的正是蹇硕，身旁还簇拥着一群武装宦官，寒光闪闪间，杀意尽显。
“全军掩杀进宫！只要是没胡子的男人，就都给本校尉杀干净了！”
大将军何进不语，而杀红了眼的袁绍，却仅是望了一眼城阙上的宦官后，便当即铁青着脸下达了命令。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更何况宫中阉人，还何止百数之多？本初岂能良莠不分的乱杀无辜！”曹操劝言道。
“孟德，宦官之类人中，哪还能有什么好人，故宁可错杀一人，也不可误放一人。”袁绍傲然回怼。
“可端门之内，乃是宫省禁区，你手下兵马放火烧宫，城外又是调兵遣将，此番血染宫城更是谋逆之举！”曹操出言再驳。
“杀些阉人宦官便是谋逆了？孟德说话还真是好生不讲理。”
袁绍笑眯眯地看着曹操，可曹操却不曾看他一眼，只是抬头看天，那忧郁的眼神只感天要变了似的。
何进稍作思量过后，突然摇头：“不行，此番宫中失火，你我之间还得有人领兵前去灭火才是，否则火势起猛，悔则晚矣！”
待火势蔓延至长秋宫，不但胞妹何皇后性命堪忧，还更有可能危及到刘辩、刘协两位皇子。
届时纵使清除了阉党，自己也将沦为弑君罪臣。
屠户出身的他本就受士族轻视，若再背上弑杀皇嗣的千古骂名，何氏一族必将被钉在史册的耻辱柱上。
袁绍按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眼角余光扫过远处宦官藏身的宫阙，本想再开口力辩些什么，但却在何进果决的目光中止住了。
四世三公的骄傲虽让他不屑于救火这种琐事，但此刻若有违抗的意思，只怕他苦心经营的外戚联盟就会在此生发裂痕。
正当袁绍咬牙准备领兵前去救火时，宫道尽头忽然奔来一骑快马。
“报——！”传令兵滚鞍下马，“城门校尉率一千城门兵已控住宫城火势，两处明火尽数扑灭！”
何进松了一口气，宫城火势扑灭，那代表着已无甚大碍，沈稻这人当真是一个称职的城门校尉啊！
“即刻发起进攻，诛杀阉宦乱党！”
袁绍闻言后，也在此刻抽出佩剑，寒光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杀意，剑锋所指之处，是宦官蹇硕等人的藏身宫阙。
曹操默默退后半步，望着被风卷起的残烟在空中扭成诡谲形状，恍若看见大汉王朝的气数正丝丝缕缕的消散在了血色晨曦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