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骚乱，陵卫反节
“当啷——”
一柄铁枪从城垛滚落，在条石上磕出凄厉的回响。
一名新补的皇陵卫突然就松了手，二十七八的汉子，颧骨上还沾着昨日操练的泥印，此刻却像个迷路孩童般佝偻着腰。
风掠过他枯草似的胡茬，带起几星唾沫——方才啃过半块掺麸皮的饼，碎渣还挂在嘴角。
他满脸的胡茬轻轻颤抖，眼角噙着泪花，喃喃道：
“我们……成反贼了？”
他喉咙里滚出个破碎的气音，像是听见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
“我们只是想有口饭吃，想拿回自己被钱家占去的地，怎么就成反贼了？”
“钱家家丁把地契拍在咱爹坟头的供桌上，让咱签字画押的时候，皇上在哪！？”
“我娘饿得啃观音土活活胀死的时候，皇上在哪儿！？”
“隔壁村老张家，把他那还没稻杆高的娃娃牵出来，说若是实在饿得不行，把孩子……，那时候，皇上在哪！？”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哽住，
“我们好不容易盼来了秦大人，有饭吃，有田种，怎么皇上这茬倒出来，把我们认成反贼了！？”
汉子的话在城墙上引起了阵阵低语，不少新补皇陵卫咧着嘴，眼眶通红，握住长枪的手不觉用力，眼底尽是熊熊怒火。
“说得好！”“说得对！”
“他娘的，我们只是想活命，我们有什么罪！”
“嗖——！”
“嗤——”
破空声撕裂打断了群情激奋的皇陵卫，那汉子喉头突然绽开一朵血花。
箭簇入肉的闷响被他生生咽在嗓子里，只余下“嗬嗬”的气音。
青筋暴起的手掌本能地捂住脖颈，却拦不住指缝里喷涌的猩红。
他踉跄着晃了两步，鞋底在垛口青苔上打滑，随后身体如破布袋般，从城墙上轰地坠下。
城墙下，刘炎反手将马弓扣回鞍袋，冷笑一声，朝着城墙大喝道：
“还说自己不是反贼！？我大华朝，是历代以来，田赋最低的！”
“活不下来，吃不上饭，多想想自己有没有好好种地，乖乖纳粮！别把什么事都赖在圣上身上！”
说罢，他拿枪指着城墙上几个老皇陵卫百户。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本指挥使认得你们，本指挥使认得你们这些皇陵卫的老军们！你们祖祖辈辈都是吃着朝廷俸禄的忠勇之士，今日怎会糊涂到与秦朗那逆贼为伍？”
他勒马向前，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本指挥使念在你们世代忠良，特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本将以项上人头担保，对尔等既往不咎！”
说着猛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苍穹：“第一个打开城门的勇士，本将即刻保举他为千户！黄金百两，良田百亩，一个都不会少！“
城垛之上，十几个身着铠甲的老百户们眼神交错，眼珠里迸出狼一般的凶光。
这些靠着祖辈功勋在皇陵卫这种闲散无事的卫所混日子的军门子弟，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堪堪启灵境五级，平日里连秦朗规定的操练都懒得露面。
如今平白被扣上“反贼”的罪名，这些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岂能甘心？
况且城墙上，新补的皇陵卫们，不过是一帮刚从田里脱身的泥腿子。
成功启灵的，除了秦朗身边的彭有德，不过寥寥数十人。
而修为最高的“秦大人”……据说已经失踪接近十日了。
“锵——”
一名满脸横肉的老百户突然暴起，手中丈八长枪如毒龙出洞，枪杆横扫间将三名新补的年轻士兵打得口吐鲜血。
那老百户狞笑着踹开倒地呻吟的士卒，拖着长枪直奔城门索闸而去，枪尖在青石地面上划出一串刺目火星。
见有人带头，十几个老百户应声而动，城头顿时陷入混战。刀光剑影中，一柄横刀劈开血肉，带起一蓬血雨，沉重的铜锤砸在盾牌上，木屑四溅，铁鞭抽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抽得新兵颅骨迸裂。
兵器碰撞声、骨骼碎裂声、垂死哀嚎声交织成片。
鲜血顺着垛口石缝汩汩流下，在正午太阳的映照下宛如一道道猩红的小溪。
城墙下，钱守之花白的眉毛紧锁成川字。
城头传来的厮杀声、兵刃相击声清晰可闻，他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动，转身直视刘炎，声音低沉而锐利：
“刘指挥使，既有兵部敕令在手，为何还在此踌躇不前？你部精兵强将，城中不过乌合之众，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刘炎轻抚腰间佩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钱阁老明鉴。城上守军虽非精锐，却占尽地利。万余之众据城而守，纵使我军骁勇，强攻之下也难免折损，若是城门洞开，则我部无忧矣。”
说罢，他举起左手，向前挥了挥。
四千淮州府卫齐刷刷迈步向前，甲片相撞之声如闷雷滚动，整齐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阳光照在森冷的兵刃上，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冷光。
“当然，城上若是没有骚乱，本指挥也还有后手，不过目前看来，不需要了。”
门楼中，苏泠汐等人看着城墙上的混乱，心头仿佛在滴血。
她望着城墙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叛乱，瞳孔中倒映着飞溅的血光。
十几个老百户突然倒戈，就像一柄尖刀狠狠捅进守军心窝。
短短三分钟，城头已成人间炼狱。新兵们惊慌失措的面容在刀光中扭曲，一具具尸体从垛口坠落，在城墙根下堆成小山。
苏泠汐的喉咙发紧，仿佛能尝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突然间，两个老百户调转枪头，冲着门楼内袭来。
“抓住那秦逆的婆娘，逼他们打开城门！”
彭有德瞳孔骤缩，身形如电闪至苏泠汐身前。
他手中镔铁长枪刚架住袭来的矛尖，便听得“铮“的一声爆响。
“哼，区区启灵境二级，也敢拦着我们！？”
那百户冷笑一声，那百户须发怒张，臂上青筋暴起，一枪将彭有德横扫出去。
彭有德连连后退，撞上门楼的墙壁，一声闷哼，口吐鲜血，手中长枪无力坠地。
两名百户扫清障碍，铁甲上还滴落着同袍的鲜血。
他们盯着眼前微微颤抖的苏泠汐，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兴奋。
为首的百户咧开满口黄牙，粗糙的大手带着血腥气直抓向苏泠汐的衣襟。
陡然间，苏泠汐身后，一道妖异的紫芒骤然迸发。
那光芒不似人间之色，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两名百户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中倒映着越来越盛的紫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