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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1990(2)
相逢何必曾相识
在这一息间相遇有情人
也许不必知道我是谁
无谓令你令你令你令你再度再度洒泪儿
——《相逢何必曾相识》蒋志光/韦绮珊1990
时隔七年,罗伟杰又回到了罗氏地产集团总部。
他在门口的红毯上驻足,抬头仰望这座曾经让他高不可攀的大楼,内心波澜不惊。
他的底气就在身后,由深圳政府、企业及经济研究机构的重要成员组成的地产考察团。
深大花园的成功让罗伟杰崭露头角,从资金运作、设计思路,再到销售策略,都是在内地前所未有的创新。更遑论罗伟杰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比其父罗镇东一战成名时还要小一岁,谁见了不得说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罗伟杰引着考察团来到门口迎宾处,给早早在那里等待的罗镇东,介绍每一位宾客的职位、姓名及来历,熟悉得像相识许久的老朋友。
等罗镇东与来宾一一握手,并发表了简短而热情的演讲后,罗伟杰又将众人带到公司展厅,开始介绍香港地产发展史及罗氏地产的商业模式。
面前考察团的成员人数不多,来时坐不满一辆大巴,却各个位高权重,可以撬动的资源目前不可计量,说能再造一个罗氏集团也不夸张。罗镇东及罗氏集团的高管成员,是决定罗伟杰未来地位的考官,他们陪同在侧,却用挑剔的眼光审视罗伟杰的一言一行。
罗伟杰知道,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重大的一次考试。无论是对集团,还是对个人,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已经太久没被允许涉足此地,可是这里的每一块展板他都倒背如流,他甚至从未去刻意记忆,只是将罗氏集团的过去当作他人生的前言,这些字便像从他的脑海里长出来似的。而现在,他已经做好了续写新篇章的准备。
罗伟杰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用宏观的数据,致敬过去充满机遇的大时代,恰到好处地停顿,在每一个重要的时间窗,给出他的父亲罗镇东精准的判断与坚决的选择。香港的过去就是深圳的未来,智者从历史里找到前进的方向,顺理成章地把深化深港合作上升到时代选择的高度,逻辑无懈可击,前后一气呵成。
王书权是促成这次考察的桥梁,站在罗镇东身后,由衷地赞叹道:“老罗,你这个儿子啊,不得了!”
罗镇东与身边的高管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欢迎晚宴上,罗镇东带着罗伟杰与人频频举杯:“我的大儿子伟杰在深圳发展,承蒙各位的照顾与支持,今后各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安排,有什么不到位的也直接指出……”
这是罗镇东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的身份。罗伟杰浅呡一口香槟,不知是喜是悲,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罗氏集团的继承人是他的毕生夙愿,可作为罗镇东的儿子又让他怨恨,只是此就是彼,彼就是此,身份无法割裂,割裂的只有他的心。
第二天,罗伟杰又带着考察团走访了几处罗氏开发的楼盘。深圳的人说时间就是生命,香港的人说一寸土地一寸金,深港两地,一边是时间预设的蓬勃,一边是空间赋予的繁荣。不少人开始思考,未来,谁会借助这股东风,成为在时间里长盛不衰,在空间里纵横驰骋的大赢家呢?
一周后,罗伟杰将考察团送走,罗镇东让他留下来多陪陪家人。于是,罗伟杰休息一天后,就提着厚礼带着蒙惠茹去看望岳父蒙世平。
蒙惠茹不喜欢听人谈枯燥无味的生意,早早就约好朋友去花园喝茶聊明星八卦,留罗伟杰一个人去见蒙世平。
蒙世平正在书房欣赏一副字画,看到罗伟杰进来,没头没脑地说:“果然还是人书俱老,你看吴昌硕习字几十载,八十岁的石鼓文四条屏才到艺术巅峰。”
罗伟杰不懂字画,但他知道蒙世平什么意思,点头说道:“确实姜还是老的辣,年轻人在外面应该怎么蹦跶,最好还是问问家中长辈的意见。”
“伟杰,这次的项目做得不错,过去还有些老朋友不理解我为什么把掌上明珠嫁给你,现在倒是羡慕都来不及了。要我说还得是镇东兄会教子,过去把你藏得太深了,否则哪有这种一鸣惊人的效果。”蒙世平说道。
“说一千道一万,成功的关键还是爸的资金,我在里面的那一点点努力,还不足为人道。”
蒙世平拍拍罗伟杰的肩膀,说道:“年轻人要沉得住气,你进入内地市场早,只要一直待下去,自然是这个行当的泰山北斗。好了,今天是家宴,我们不谈工作,你看吴昌硕,数十年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的境界,你说是吧?”
蒙世平瘾犯了要挥毫,罗伟杰和他约好时间研究新的注资方向,就关门退了出来。
香港的树木,秋不落叶,冬不光杆,只待三月一夜细雨,眨眼间就是老叶落尽,枝头新绿,蒙家的园林此刻正是这般新旧交替的景象。
罗伟杰起了闲心,一个人沿着石板路,踩着落叶散步,走着走着就听到花园里传来蒙惠茹的声音。
“阿茹,我前男友过去看我可紧了,一副情深的样子。结果我才国外旅行几天,他转头就上了八卦周刊,标题还挺劲爆,一夜会三女,我之前都不知道他体力有这么行。昨天居然有脸回来跪着求我原谅,真想叫他去吃屎。”一个女声说道。
“要不他玩你也玩,要不就管好自己下半身,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贱男人死远点。”蒙惠茹点了支烟说道。
“恶心,不说这个。阿茹我是服了你了,之前你和那个男歌星爱得死去活来,分手后我还以为你找那个私生子结婚是为了报复。没想到你挑男人眼光还是那么毒,直接押中宝了。现在看看你家那位,要人才有人才,要样貌有样貌,香港富二代里没有一个比得上。”另一个女声说道。
“一般吧,什么叫我押中他,明明就是他傍上我。他罗伟杰要不是和我结婚,背后怎么会有蒙家资金的助力,没有蒙家助力,他一个死了妈的私生子,猴年马月才能出头。”蒙惠茹悠悠吐出一个烟圈,满脸不屑地说道。
“阿茹,男人要面子的嘛,你这样讲他,会不会……”
“死要面子是吧,给他咯,只要你人前做做样子,不时耍耍脾气,他们就以为你爱得死去活来,离了他们就活不了。”
罗伟杰靠着一棵榕树听了许久,这些几近羞辱的话,居然激不起一丝愤怒。他不想说,如果自己没有价值,她那个追求极致投产比的银行家父亲不会看他一眼。他更懒得解释,所谓联姻无关风月,全是利益交换,罗家要蒙家的资金,蒙家也要罗家的利息,谁比谁高尚呢。
从罗镇东的身上,罗伟杰学会了一件事,不要浪费时间跟蠢人废话,只要最终爬得够高,在底层时候的一点不堪与屈辱,最终会被掩盖,根本无人敢提及。
罗伟杰悄然离去,直到晚饭时间才出现,他神色如常,举止自然,和岳父交谈,给蒙惠茹夹菜,无可挑剔地扮演着女婿和丈夫的角色。
差不多晚上八点,罗伟杰带着蒙惠茹离开,把人送到罗家后,他几乎是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独自乘车回到了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