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梦织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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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潜龙归田

塞外的朔风卷着黄沙拍打窗棂,云瑾瑜将最后半袋黍米倒进石臼。石杵撞击的闷响里,瑾英蜷在草席上咳嗽,溃烂的右腿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这是她们隐居青萝村的第三个月,村口那株歪脖柳树刚刚抽出嫩芽。

“阿姐,韩叔来了。“瑾英忽然支起身子,耳尖微微颤动。云瑾瑜握紧石杵,果然听见三里外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她掀开灶台下的暗格,将妹妹抱进藏酒的地窖:“数到三百声再出来。“

柴扉被推开时,云瑾瑜正用艾草熏着腌肉。韩七的羊皮袄沾满草屑,独眼里却闪着精光:“洛京来了批采买的官差,说是要征调青壮修河堤。“他佝偻着背,活脱脱像个老农,袖中却滑出半截密信——正是云振海从漕帮截获的兵部文书。

“八百水军已化整为零。“云瑾瑜拨弄灶灰,在泥地上勾画分布图,“三十人扮作盐商入了蜀道,五十人混进漕帮运粮队,余下的...“她抬脚抹去痕迹,“都在各州县的瓦匠铺里当学徒。“

韩七的旱烟锅在灶台磕了磕:“那阉党新设的缉查司,最近在查丙寅年的户籍册。“浑浊独眼扫过地窖方向,“青萝村虽偏,终究在官道三十里内。“

当夜,云瑾瑜将调兵符埋进猪圈。腐臭的泥浆裹着鎏金匣,与真正的虎符永远沉睡在塞北。她摸着妹妹颈间伪造的烫疤,想起三个月前那场假死——云振海在渡口点燃的焚尸火堆,足够骗过所有验尸的仵作。

“明儿去镇上看郎中。“她给瑾英换上男装,溃烂处涂满锅底灰,“就说从北边逃难来的兄弟。“天未亮,驴车已碾着晨霜出发。途经废弃的土地庙时,车辕突然断裂——这是与韩七约定的暗号。

果然,半盏茶后官道扬起烟尘。十二骑缇骑飞驰而过,玄色披风下露出缉查司的獬豸纹。云瑾瑜垂首缩在道旁,听见有人勒马:“老头,可见过这么高的女子?“羊皮卷展开,画像上的女子眉间点着守宫砂。

“军爷,小老儿半月前倒是见过...“她故意抖着嗓子,指向反方向的落霞镇。当马蹄声远去,藏在树梢的韩七抛来新的路引——这次她们要扮作采药的师徒。

暮春时节,青萝村后山开满野杜鹃。云瑾瑜在崖洞中发现前朝遗留的烽燧,石缝里塞着发霉的兵书。她将计就计,把云氏旧部的联络暗号刻在采药筐底,借货郎的驴队送往邻县。

这日从镇上抓药归来,篱笆上多系了根红绳。云瑾瑜瞳孔骤缩——这是沧州死士的示警标记。她不动声色熬好汤药,却在喂药时压低声音:“西边第三垄菜地。“

月色如银时,铁锹挖出个浸蜡的竹筒。密信是云振海亲笔,字迹潦草得近乎疯狂:“圣体垂危,玉璜现世,速离!“附着的半块残玉,与她当初在洛水沉掉的那枚严丝合合。

次日清晨,云瑾瑜在溪边浣衣时“失足“落水。里正带人打捞三日,只在深潭找到只破旧的绣鞋。当夜,真正的云瑾瑜背着妹妹翻过野狼岭,落脚在八十里外的杏花坞。

新居是座半塌的山神庙,香案下藏着前任住持的度牒。云瑾瑜给妹妹剃度时,发现溃烂处竟长出粉红的新肉——那些伪装溃烂的草药,不知何时变成了真正的伤疤。

“阿姐,井水有怪味。“瑾英某日打水归来,腕间泛着可疑的红疹。云瑾瑜盯着水桶里游弋的孑孓,突然想起这村落的位置——正在父亲标注的第九道暗渠上游。

秋收那天,里正送来新酿的桂花酒。云瑾瑜笑着接过陶罐,却在坛底摸到道剑痕。当夜,她在月光下拆开酒封,糯米层里藏着片带血的甲片——正是云氏亲卫营的护心镜残片。

“明儿去县里卖山货。“云瑾瑜吹灭油灯,听着窗外异常的虫鸣。瑾英熟睡后,她摸出枕下的《神农本草经》,就着月光在空白处写满暗码。这是最后的路引,也是最后的杀招。

鸡鸣三遍,驴车吱呀呀驶向官道。云瑾瑜扶着斗笠,瞥见茶寮里坐着个面生的货郎——那人虎口的老茧,分明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当驴车经过岔路口,瑾英忽然抓紧她的衣角:“阿姐,那棵老槐树在流血。“

塞外的朔风卷着黄砂掠过草甸,云瑾瑜将晒干的药草捆扎成束。远处山坡上,韩七佝偻着背驱赶羊群,羊鞭甩出的脆响三长两短——这是沧州死士的平安信号。瑾英蹲在灶台前添柴,溃烂的右腿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青紫的疤痕已褪成淡粉色。

“阿姐,韩叔说今夜有商队借宿。“瑾英舀起半瓢井水,腕间银铃叮当作响。这是她们隐居青萝村的第九个月,村口歪脖柳树下新垒了七座荒坟,碑文皆是“北地流民“。

子时梆子敲过三更,云瑾瑜摸出枕下的《伤寒杂病论》,就着月光在批注栏写下密令。书页间夹着的信笺泛着黄渍,云振海上月送来的密报犹在眼前:“玉璜现世,司礼监十二缇骑出京“。

柴扉轻响,裹着羊皮大氅的货郎闪身而入。云瑾瑜的银簪抵住来人喉间,却在看清对方虎口的刺青时松手——那是混入漕帮的云氏旧部独有的双鱼纹。

“洛京来的绸缎商队有蹊跷。“货郎从褡裢摸出块织锦碎片,“缇骑的獬豸纹用茜草染了三遍。“他蘸着茶水在案上勾画路线图,“三日后要过野狼岭,领队腰间挂着鎏金算盘。“

瑾英忽然剧烈咳嗽,汤药泼湿了密信。云瑾瑜瞳孔骤缩——药汁浸透处显出一行朱砂小字:“丙寅年生人,亥时三刻“。这正是父亲遗书中提到的生辰八字。

次日晨雾未散,云瑾瑜背着药篓登上后山。腐叶下的暗渠入口结满蛛网,她拨开藤蔓,在第三块青砖上叩出两轻一重的声响。石门应声而开,霉味里混着铁锈气,八百套甲胄整整齐齐码在溶洞中,刃口皆涂着防锈的羊脂。

“该收网了。“她将密令塞进岩缝,转身时踢到半截箭簇。五年前父亲巡视边关的画面突然浮现——那时她躲在马车里,亲眼看见父亲将虎符一分为二,半枚给了墨离尘。

未时三刻,里正领着商队进村。云瑾瑜扮作跛脚村妇,挎篮鸡蛋挨个兜售。绸缎商人的鹿皮靴纤尘不染,马队中却有匹骡子驮着浸血的麻袋。当夜暴雨倾盆,她摸黑将腐骨草汁淋在商队饮马的水槽。

寅时,第一声惨叫划破雨幕。云瑾瑜贴着窗缝,见十二匹疯马撞开厩门,商队护卫在雨水中翻滚哀嚎。韩七的牧羊犬趁机叼走鎏金算盘,齿痕间嵌着半枚带毒的蒺藜。

五更天,里正带人清理现场。云瑾瑜混在哭丧的村妇中,瞥见麻袋里滚出的玉璜残片——与她沉在洛水的那枚严丝合缝。瑾英突然攥紧她的衣角,溃烂处渗出的血珠竟在泥地上汇成卦象。

“坎上艮下,水山蹇。“韩七的旱烟锅在石臼边磕了磕,“大凶。“

三日后,云瑾瑜在溪边浣衣时“失足“。裹着石块沉入深潭的包袱里,塞着瑾英的染血襁褓与伪造的路引。当夜真正的云瑾瑜背着妹妹翻过野狼岭,落脚在八十里外的杏花坞。

新居是座半塌的山神庙,残破的泥塑后藏着前任住持的度牒。云瑾瑜给瑾英剃度时,剃刀突然崩口——溃烂处新生的皮肉竟比寻常人坚硬三分。香案下的暗格里,半卷《营造法式》画满朱砂标记,正是父亲笔迹。

秋分那日,货郎送来新米。云瑾瑜掀开箩筐,底层稻草间蜷着个昏迷的孩童。孩子腕间银镯刻着“慕容“二字,后颈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与瑾英当年的伤处如出一辙。

“今晨倒在界碑旁。“货郎的蓑衣滴着血水,“追兵的马蹄印往北去了。“云瑾瑜掰开孩子紧攥的拳头,半块玉璜硌得掌心生疼,断口处能拼合成完整的螭龙纹。

当夜山风骤急,云瑾瑜将玉璜埋进神像底座。子时梆响,底座突然裂开道细缝,陈年香灰里露出鎏金匣的边角。开启的刹那,八百水军的联络暗号在火光中流转——父亲竟将最后的杀招藏在此处。

次日采药归来,篱笆上系着三根红绳。云瑾瑜摸向腰间药囊,淬毒的银针已蓄势待发。暮色中响起熟悉的咳嗽声,满脸烫伤的云振海拄着拐杖现身,空荡的右袖管在风中飘荡。

“圣上驾崩,九皇子昨夜溺毙太液池。“他递上染血的邸报,“司礼监在找丙寅年亥时三刻出生的...“

惊雷炸响,瑾英突然指着后山尖叫。枯死的槐树洞里渗出黑血,半幅明黄绢帛裹着具幼童尸骨。云瑾瑜用树枝挑开蛛网,“丙寅年“三个朱砂字刺得人眼疼。更骇人的是尸骨腕间银镯,内侧小字在闪电中清晰可辨:“淑妃敬制“。

暴雨倾盆而下,云瑾瑜将妹妹推进地窖。远处山道上火把如龙,十二面獬豸旗在雨中猎猎作响。她握紧神像下的鎏金匣,终于明白父亲遗书真正的含义——这场局,从她们出生那刻便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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