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广西山歌声名远扬，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国内地第一部风光音乐故事片《刘三姐》的助力。
在这部戏曲电影里，勤劳勇敢又有好歌才的壮族姑娘刘三姐，带领着乡亲们以山歌为武器，勇斗财主莫怀仁。整部电影一共使用了35首山歌，旋律朗朗上口，歌词生动活泼，至今还广受传唱，“嘿嘹嘹啰”的山歌成为了广西壮族代表特色之一。
壮族山歌历史悠久，往前能追溯到唐朝，盛行于明清。民间百姓以歌会友、以歌传情，以歌咏志、以歌叙记，内容五花八门，表现手法多样。
至今，在民间仍旧有许多卧虎藏龙之辈，和刘三姐一样有好歌才，张口就能唱。这会儿在那牛镇的集市上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的阿姆，就是来自隔壁县的女歌手。莫惊春这一行三大一小听着周围赶圩群众的讨论，没几句就把当前的情况给听了个明明白白。
阿姆江湖人称韦三姐，素有小刘三姐的称号，是隔壁县的女歌王。随口拈取内容就能成歌，旋律动听，声音动人，在短视频中的“附近”版块很是出名，实实在在是远近闻名的实打实的歌王，。
韦三姐的厉害之处还在于，生活类和情情爱爱的山歌她拿手，骂人讽刺人的山歌她也不在话下。情绪一上头，专挑人的痛处唱骂，直戳人肺管子，堵得人别说唱歌，怕是被唱得连话都讲不出。
韦三姐今天本来是来赶圩，凑热闹的，没想到被人认了出来。偏偏本地也有几个爱用山歌会友的，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就和韦三姐用山歌吵了起来，都觉得自己的歌才是最最好的。
莫惊春他们凑近的时候，正是韦三姐唱赢了、上头的时候。人被胜利的狂喜和骄傲冲昏头，难免有些口无遮拦。韦三姐唱：
此地无良才，半天无人敢应答，就如公鸡无有尾，蔫蔫躲躲藏鸡窝。
一句“公鸡无有尾”，暗藏不好的意思，一杆子把在场一大半的人都“打倒”。
还有更过分的话，莫问枕也不好和连对“公鸡无有尾”都懵懵懂懂的乔芒果翻译，只能转而再怂恿莫惊春。
“上啊！永宁小歌王！打到家门口了啊！”
眼看周围有人因为莫问枕不遮掩的音量都看向他——这莫问枕口中的“小歌王”，莫惊春恨不得捂死莫问枕的嘴，又苦于自己还抱着莫星河，只能用肩用力一撞莫问枕。
“闭嘴！东讲西讲！”
莫问枕被莫惊春撞得踉跄小半步，但咧嘴笑得挺开心。
“你难道就看着这阿姆笑我们？！难道要像她讲的那样躲躲藏藏埋鸡窝？”
莫问枕正和莫惊春说着话，又有人以山歌挑战韦三姐。多是上了岁数的中老年人。
乔芒果对当前的情况还是有些茫然，“山歌不是阿牛哥唱给刘三姐表白那种吗？怎么他们好像打架一样啊？”
莫问枕好笑反问她：“你是不是只看了《刘三姐》的切片，没把电影看全啊？三姐是怎么用山歌把三个秀才和莫老爷打了个落花流水的，你是不是没看？”
乔芒果大大“啊”了一声，“对哦对哦！我懂了，山歌不止是男女青年用来表达爱意，阿叔阿姆也可以用来吵架对骂对不对？”
莫惊春和莫问枕无言看她一会儿，才艰难点点头。
莫问枕：“你要这么想也没错。”
正巧，上前挑战的阿叔又败下阵来。韦三姐更是骄傲，拉长着音“嘿”了一声之后，乔芒果一听这调，兴奋起来。
“这不就是刘三姐里面那个调？！我会啊！”
于是，在在场所有人因为被韦三姐讽刺到黑脸的时候，只有乔芒果高高兴兴地举着手机拍视频，还跟在韦三姐歌后应和“嘿嘹嘹啰”。就算不知道韦三姐唱的什么，乔芒果也高兴得越应和越大声。韦三姐冲着乔芒果竖大拇指，又唱了一句。
莫惊春和莫问枕一听，脸色都沉下来，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不忿。
韦三姐太上头，拿乔芒果这不知情的小姑娘开玩笑了！
乔芒果哪里听得懂韦三姐的壮话，天真无邪还要应“嘿嘹嘹啰”，莫惊春在莫问枕一个肘击提醒下，自己也忍不住了，“嘿”了一声，把乔芒果的“嘿嘹嘹啰”抢掉了。
“韦三姐，我是永宁县的，我来跟你对！”莫惊春大大方方报了来处，也不等韦三姐应，张口就是，“青山看水水流长哎，莫学狂风胡乱闯哎。话如泼水水难收哎，恶语种下祸根秧哎。”
莫问枕眼睛一亮，“好”了一声。
围观群众听莫惊春这音调词句，如清风拂面，朗月照脸，叫人说不出地舒心。他又不像韦三姐一样横冲直撞，非分锋芒，两句歌词反而还有缓缓劝诫的意思，没有像韦三姐那般抓住人唱词里的不妥就开炮。
这一角的群众情绪原本被韦三姐挑了起来，都正是愤懑时候。莫惊春这一唱，让听进去的人的心里都静了下来。
是啊，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也不过是萍水之交，泛泛相逢而已，为什么要为了一点点小事，用山歌争个面红耳赤呢？
韦三姐也镇定了下来，脸上讪讪的，耳根还微微有些泛红。
莫惊春唱的是普通话，这一回，乔芒果倒是听懂了，真心实意高高兴兴地捧着“嘿嘹嘹啰”，甚至还能重复莫惊春后两句，举着拍摄的手机也没放下，拿得稳稳的，画面中心正是抱着莫星河对歌的莫惊春。
“做人当有好心肠哎，慈悲为怀路通畅哎。世间纷争本无常哎，退上一步又何妨哎。”
短短四句，莫惊春唱罢，韦三姐和围观群众一起，都微微点头。韦三姐赞许笑着看莫惊春，再开口唱的时候，没了先前如刀的犀利，更似春风暖消冰，先利索地道了歉，又夸永宁县人才辈出，后生可畏，终于有年轻血液奔进山歌里。
莫惊春跟她一唱一和，全然不卑不亢不怯。氛围渐渐平和下来，先前和韦三姐对歌的阿叔阿姆们也都再度笑嘻嘻地，又开始以歌会友起来。
你方唱罢我登场，歌圩好不热闹。
乔芒果啧啧称奇，刚想再顺着韦三姐又唱起的、她唯一熟悉的调子，再应和一个“嘿嘹嘹啰”，就见莫惊春脸色大变，抱着一脸意犹未尽的莫星河大步冲出这“山歌角”，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啊？春老板，你怎么跑啦？！”乔芒果错愕又莫名，问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渗出来的莫问枕，“他跑什么？”
莫问枕笑得一口气差些没上来，“再不跑，他就要因为他那个好歌才被韦三姐抓去做上门女婿了！”
乔芒果跟着笑出声，就见莫问枕没笑两下，在一个阿叔拍拍他的手臂，对他唱了两句山歌之后，也是脸色大变。
“快走快走！”
莫问枕催促乔芒果，也不管乔芒果跟上没有，和莫惊春一样，近乎落荒而逃迈着长腿离开。
乔芒果好容易跟上，“你又跑什么？总不能你也要被人家抓去当上门女婿吧？”
莫问枕一声不吭，耳根浮现可疑红色。
乔芒果错愕“啊？”了一声，回头去看。
刚才拍莫问枕的那个阿叔，满脸遗憾，还在目送他们离去。
乔芒果“啧”了一声，一边小跑一边小声念叨：“你们莫家子弟还真是一表人才好抢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