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谋财避威客栈生变
“三品？你可知道三品是多大的官？京城的老爷不在成都享清福，会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里来？”
掌柜紧张地把手里的算盘扒得噼里啪啦：
“你确定你不是听错了？”
“我这耳朵您还信不过？那大汉也来头不小，我看那京城来的老爷，管他叫‘将军’。”
“不对，不对。”
掌柜倒吸一口凉气。
“既然这样，我们还要不要管他们收钱？刚刚给他们上的，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批食材了！那鸡鸭，可是我一口一口给喂大的……”
“您的脑子里就是个钱！”
小二忍不住埋怨：
“就咱们这几斤几两，京老爷金口一开，我们挨个都要掉脑袋！”
“我们也没做错什么啊？就算是三品大员，也不能滥杀无辜吧。”
“可我今天刚刚在外面拦了他们的车。”
“什么？”
掌柜幡然醒悟。
他迅速地抄起算盘将自己和小二隔出好几个身位：
“你且离我远些。我们只是雇佣关系，你自己的行为你自己买单。”
“可是是您让我去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拦……”
“住口！”
掌柜大喝一声。
“我是让你去揽客，没说让你去拦车！出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一个人承担，千万不要连累了我。”
“哎呀！掌柜的，您现在就算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们要是想追究我，您就是撇的再干净，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我就不信您能没事儿的了！”
“你——”
掌柜直接哀嚎一声，然后翻了个白眼背过气去。
“别装了掌柜的，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见自己装晕被识破，掌柜没好气地坐起来。
“你惹的事，你问我怎么做？”
“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小二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先下手为强！”
“你是要我对一个京官——”
掌柜惊呼一声，连忙被小二扑过来捂住了嘴。
“别声张！一旦泄漏，我们死无葬身之地！自打南中乱了之后，反正我们这小客栈也快干不下去了。他京官怎的？这地界，能有几个地界爷听成都那皇帝小儿差遣？”
小二说话的声音一改往日的谦卑，字字句句都蕴含着杀气：
“反正横竖是个死，不如干他一票！成了，他们那满车货物，够我们这几十个伙计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不成，我们且向南投了那夷王高定去！”
“他蛮夷首领，会容得下我们这外来人？”
掌柜有些犹豫。
但他的语气软绵绵的，明显是心中已有动摇。
“我们就说这成都的官老爷下来欺民，将我们的客栈霸占了去。反正他们之间也互相不对付，我们且将这脏水泼给他们，又如何求证真相？”
“这……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掌柜一时难以决断。
就在他犹豫之时，门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谁呀？”
掌柜连忙把小二推到一旁，然后整理衣衫。
“掌柜，我是那今天来住店的客人。我且有些事情想问问您，这会儿可否方便？”
外面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小二急的走来走去。
他在脸上做足了各种表情，最终压低了声音凑到掌柜耳边：
“掌柜的，再犹豫，可就没机会了！”
的确。
掌柜握紧了拳头。
他示意小二调整情绪，然后自己也连忙整理好刚刚被他们推搡导致有些混乱的房间。
随后，他鼓起勇气打开了门：
“久等了。小伙计刚刚来送东西跑的匆忙，给家具撞着了。您别见怪。”
王平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眼，然后并没有对此评价什么。
“掌柜，我们牵来的马需要些草料。敢问你们这可有合适的马草？”
“有的有的。你快去给这位客人准备。”
掌柜用肩膀顶了顶小二，小二便连忙冲了出去。
“我们的疏忽，先向您赔个不是：小店许久不来如您这般客人了，有些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没事。”
王平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了。小店虽然有的不多，但是只要您开口，我们一定满足。”
“……店家。我的确有一事不明。如果您方便的话，可否为我解答？”
王平的眼神轻轻落在那掌柜身上，就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您但讲无妨。”
背在他身后的手已经被汗水所浸湿。他小心翼翼地在背后的衣物上一点一点擦拭着，好让自己尽量显得镇定。
“您这客栈地处越巂，本应是蛮夷之地；可您这院中上上下下近百口人，却各个是中原面色。”
“哦，客人有所不知。我们原本是荆州人，后来因战乱向南逃，一路迁徙过来的。”
“那不知您与此地的蛮族关系如何？我素闻南中各郡由数个夷族首领割据，他们眼中可容不下汉人。”
“这……”
背在他身后的手擦的更勤快了些。
“没事。掌柜若是觉得为难，不说便是。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我们此行一路向南而去，但对此地的关系网却不甚了解。本想找个友善些的本地人咨询一番，没成想一路走来，遇到的却都是逃居此地的汉人。”
王平哈哈一笑，然后伸出手搭在掌柜的肩上。
“在外旅居，各个都是陌生面孔。可偏偏同为汉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亲切——外面战火纷飞，那都是上面的老爷们的私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管不了那些，走到哪里还都是一家人。”
“您说的是，说的是。”
“行了，店家既然能为我们备好草料，我便也没别的事了。明天一早，我们便收拾启程，不多给您添麻烦。”
“怎么会！您能赏光下榻小店，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掌柜趁王平转身的功夫，迅捷地抬手将脑袋上渗出的汗珠抹去。
“还请店家算算账目。我们明早还要带些饮食，若是压的钱不够，到时再给您补。”
“哎。”
简单客套完之后，门咣当一声合上。
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王平将一直压在腰间佩刀上的手轻轻松开，然后皱了皱眉。
刚刚他在外面，故意放轻了脚步声，果然得以听到了一些里面的吵闹声。
既然如此，正面的交锋估计是少不了了。当务之急是先同步给马良，然后是走是战，再过思量。
绕出掌柜的房间，他并没有回住处，而是先去找了传令官。
“你去马厩看一眼。那店家送来的马料，一概丢掉。今夜提醒兄弟们留个心眼，有什么情况，及时响应。”
“是！”
而掌柜的则是连忙抽出一条湿毛巾狠狠地揉了揉脸。
现在他更加确定王平不是普通的商人了。
即便王平很尽力地在掩盖自己的习惯，但是无论是气质还是谈吐，都在证明他有长期的军旅生活。
他说起话来，很自然地就处于一个居高临下的地位，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感受到。
但是对于掌柜这种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的商人，这些细节瞒不了他。
他推开身后的窗户，让冷风灌进他的脖子，尽量让头脑保持清醒。
窗户下面，有一个人正在等他的信号。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