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起计牂牁孔明予权
“抄家？”
“就是籍没。”
马良以为二人没听懂，便换了个说法再说了一遍。
只是如此词汇，就算并不创造在此时，也可凭字面的组合意思猜测出一二。
“不然咱们还是聊聊加税的事儿吧。”
马谡擦了把汗。
自己的想法顶多只是苦一苦百姓，自己哥哥这一招可算是一步到位，让人再也没有苦可受了。
不得不说这也确实是高手才能想出来的损招。
“不急。且听季常是何打算。”
诸葛亮虽然也困惑，但他比马谡要冷静得多。
自己也算是与马良相识许久，他并非虚妄之人，能说出这种话，应该会有下文。
当然了，他现在心里也保不准。
毕竟马良今日的表现，无论如何也与之前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形象相去甚远。
“我有三个人选，丞相且听我一一分析。”
马良从桌子上拿起三根筷子，将其中一根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正中间：
“第一人便是都乡侯李严李正方。”
诸葛亮没有看他摆在桌子上的筷子，而是听了他的话后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马良的脸。
“李正方本是益州老臣，在刘璋麾下经营多年，私有家财不计其数。而其人又自视甚高，性情孤傲，为人难以相处。此般人物平日结交不多，借由将其籍没，也在情理之中。”
“哥哥，你此番流落武陵，是将教化礼法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等诸葛亮开口，一旁的马谡光是听听，就已经开始有些上火了：
“且不说你此时言行用词，都不像曾经那般严谨规范；单是刚刚说的浑话，就足以为人所不齿了！都乡候乃是托孤大臣，位列九卿。如今他并无过错，却要将他籍没，你且让朝中官员作何感想？”
诸葛亮用扇子搭在马谡肩上，示意他先坐下冷静些。
“此人权且搁置。季常所谓第二人呢？”
马良拿起第二根筷子，在自己碗中搅拌许久，让上面沾染上汤渍，横着和桌子上的另一根筷子并成一个十字。
“第二人，便是前侍中马良，马季常。”
“你是不是发瘟了。”
马谡刚刚的愤怒此时变成了怜悯，他连忙伸出手去抚摸自己哥哥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状况。
马良伸出手摆去额头上的手，然后无视了马谡的关心：
“此人原为世家马家，家底殷实。夷陵一战后下落不明，此时定其叛变之罪，籍没其积蓄，非但不会引发争议，反而有肃军纪。其人家财虽然不多，应该也够朝中支用一阵。”
“投敌那可是重罪！就算《蜀科》慎用连坐，但你儿子马秉尚岁二八，若是定了此罪他再不济也是个流放。他并无过错，你非要把他也折进去吗？”
马谡越听越听不懂了。
但是诸葛亮听懂了他的意思。
刚刚他举例这两人分别代表了荆州和益州两地的利益，如今困难之局两方都动不得，正如桌子上的两根筷子一般互相纠缠。
而他这番铺垫，正是为了让即将说出的第三人凸显出来。
看似三个人选，其实只有一条路。
“季常刚刚所言是有三人。还有一个人选是谁？”
诸葛亮淡淡地摇起扇子。
马良见孔明这般动作，便知道他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着将手里的最后一根筷子折为两段，随手扔在桌子上。
“这第三人，便是牂牁郡丞朱褒。”
马谡刚想顺着刚刚的思路抬杠，却发现此人似乎和前面两人不太相同，便收起伸出去的脖子，静静等着下文。
“牂牁郡响应南中叛乱，皆因此人贪婪成性，想借机越位所致。其人家财无数，按律当诛。籍没其家，一可稳定牂牁民心，二可充实府中库银，当为上选。”
诸葛亮听罢，并没有给出什么意见：
“我且派从事常房去试他了，应该近日就会有回话。”
“常从事恐怕此行凶多吉少。”
“此话怎讲？”
“朱褒谋反，本就有他人唆使的成分。此时丞相派人前去，那他必然处处谨慎。常从事做事直接而不顾自身，定会和其产生冲突。到时候朱褒势必不会放他回来，反而会将其就地诛杀，然后诬其煽动谋反，将己之过加于其身，以混淆朝中视听。”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就在他们在驿站议事之时，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尚未停止，一个风尘仆仆的军士便冲了进来：
“丞相，有急递。”
诸葛亮急忙起身，从那军士手中接过信件。
他将信拆开，只见里面赫然记录着常房谋反，已被朱褒就地正法。
“季常果真料事如神。”
诸葛亮挥手散去兵士，然后转过身将信件展平，展示给两兄弟看。
“兄长，你真神了！”
马谡看见信纸上的字，眼睛都瞪大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良不语，只是揉着脑袋摇头。
“季常刚刚与我论人论事，可谓自信。如今真如你所言，为何又忧心忡忡？”
“我不虑我，而是虑您。”
“此话怎讲？”
“我怕丞相欲行绥靖之事，杀常从事家眷以安其心。”
此话一出，诸葛亮刚刚轻轻摇动的扇子旋即凝滞在半空之中。
桌子前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顿时陷入了难以言说的沉寂之中。
半晌，诸葛亮放下扇子缓缓开口：
“季常既然能揣测到我的心思，就必然知道我为何如此做。刚刚季常所谓籍没之计，如今如何使得？牂牁一郡内粮充足，贸然攻打只能是两败俱伤。我朝如今仅留寸地，倾尽全力内伐，若此时曹丕伐蜀，我等与坐以待毙何异？”
马良旋即起身，眼神坚定地望着诸葛亮：
“丞相不见魏国以地事秦之事呼？抱薪取火，薪不尽而火不灭。我既向您上言此事，就必然有平定之法。我恳请您给予我卫士十人，文牒一张，我旋即启程前往牂牁。十日之内，必有回信。否则请以叛国抄没良之家财。”
“若是遇到恶劣天气，十日还不够你往返路程。哥哥，你莫说傻话！”
马谡赶紧扯住马良，希望他能冷静。
“幼常所言不虚。即便季常有通天本领，山川湖海不可逾越。”
诸葛亮解下自己的腰牌，郑重其事地交到马良手中。
“用人不疑。季常且拿此物前去，见相牌如见我，沿途需要多少侍卫自行调配。我给你一月时间，即便不成，也且优先保全自己。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季常大才，切莫因小失大。”
马良也接过牌子拜谢。
“承蒙信任，必不负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