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魏昆之死
“今日一回,死了也值啊!”
…………
“别……我要的就是傩戏妆!”
…………
“再给我换服膏药……跟你哪有够!”
…………
圣唐,蜀中剑南道,青城县。
李墨躺在冰冷梆硬的木床上剧烈地喘着气,“呼哧”声犹如拉破风箱般,每一下都似乎耗尽了毕生的气力。
同时,这具身体残存的破碎记忆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女人、女人、还是女人……
前身他死在了小娘子的肚皮上。
只是那肌肤若白玉、容貌胜天仙的小娘子,仔细回味,却透着一股子诡异。
每晚悄然而来,天明飘忽而去。
这是人?
这是在魏昆啊!
作为一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唯物主义新时代青年,李墨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就是悚然。
可既然连死而复生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那穿越到一个神魔乱舞的世界,岂不正常。
气终于喘匀了,那双无神的双眸也终于聚焦,无力打量着黄泥墙和茅草顶,家徒四壁,也就一张不大的书案上堆了十来本线装书,笔墨纸砚齐全。
不知道是几点钟的阳光透过小窗,朝着屋内投进一束光亮。
游动的尘埃在光线内微微荡漾,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布衾多年冷似铁,还沾着大片泛黄的污渍,隐隐的,似乎闻到了石楠花的腥气。
李墨艰难挣扎着坐了起来,心中暗道:
‘李墨,他也叫李墨?父母双亡,这是标准的起点主角开局啊?’
‘寒窗苦读十年,耗尽了家产……老李家数代人积累的财富也就剩下三间草屋,五亩薄田……’
‘国号圣唐……年号开元、天宝……我这是历史穿越?不对……不对……’
‘百年前,玄奘大师真的取来了真经,这是西游之后一百年?’
按照这具身体的记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自西天灵山取得的真经,就珍藏在长安大雁塔内。
修成了“旃檀功德佛”果位的玄奘大师回到大唐,又呕心沥血翻译出如山般浩瀚的经文。
可得了真经的唐人,依旧还是贪淫乐祸,多杀多争。
武周革唐、神龙政变、景龙政变、唐隆政变、先天之变……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正如佛祖所言: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揉了揉眉心,李墨现在的思维很是混乱。
西游之后一百年,我这是来晚了?!
定了定神,李墨继续陷入沉思:
‘秋日发解试落了榜,又受了风寒,七天前不幸惹上了脏东西。’
‘才七天,十八岁的身体就被榨干了。’
‘她今晚还会来吗?’
身体本能地涌出期待感,可内心却升起一种不受控制的恐惧。
猛地打了个激灵,汗毛根根立起,后背一阵发寒。
魏昆虽好,但代价可是小命!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搞不起、不要了、别再来。
就着凉水咽下两块窝窝头缓解了虚弱,再看那一堆书,也都是四书五经,没得到有价值的信息,最后翻箱倒柜找出百来文开元通宝。
李墨这才扶墙走出了家门。
眼前是一片杂乱的篱笆墙,围成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远方,是郁郁葱葱的山峦。
蜀中多山,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彭祖天下寿,眼前大山便是青城。
堂堂道德天尊的道场下,天师张道陵结茅传道之地,竟有女鬼夜夜索人阳精,致人死亡。
这还有正道吗?这还有王法吗?
深秋的风有点凉,李墨哆嗦了一下,紧了紧粗麻衣服,迈着虚弱又坚定的步子向县城走去。
这家是不能住了。
先找人气足的地方冲冲,再去庙里拜拜。
那美人儿,自己真的受用不起啊!
“但……话说回来,可真润!”
李墨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前身留下的美好记忆,端的让人心痒痒。
…………
“墨娃儿,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转过一片竹林,从山上走下来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个满脸疲惫的少年郎,都各自背着个大竹筐,里面装满了根茎草叶。
李墨抬眼一看,虚弱道:“许叔,阿宣,偶感风寒,已经挺过来了!”
记忆告诉他,眼前的父子俩姓许,同龄少年叫许宣,许家太宗年间就在青城山采药了,也擅长炮制生药,略懂些医术。
前身十年如一日寒窗苦读,哪有什么发小,也就是相识罢了,点头之交。
不用把脉,只看李墨那煞白的脸色,泛青的眼眶,染黑的印堂,就知道病得不轻。
“看气色还没好利索,回去叔给你煎副麻黄汤,再休息个三五天,莫要再着了凉。”
这不是喝药就能好的啊!
李墨挤出浅笑:“叔,我想去庙里拜拜。”
许叔微微皱眉,劝道:“今天不是初一十五,等好了再去还愿也不迟。”
李墨坚定地摇了摇头,问道:“叔,不知哪座庙灵验?”
“自然是上青城山了,但山路难行,你身子骨弱,登不了山。那……”
许叔沉吟了一下,就听许宣插嘴道:“去娘娘庙吧!就在岷江畔,县里许多人都说很灵验,这一年来娘娘多次显灵呢!”
“娘娘庙?不知供奉的是哪位娘娘?”李墨问道。
“是位柳仙,唤作白家娘娘!”
狐黄白柳灰,是为五大仙,又叫“五大家”或“五显财神”,柳仙便是得了道的蛇,亦正亦邪,亦妖亦神。
“……”
略一思索,李墨便决定去碰碰运气。
天上的神仙、西天的佛陀太远,庇护不了自己,但乡野淫祠里供奉的小神,却就在跟前,可付出些代价得到庇佑。
与被女鬼吸干相比,再大的代价那也值啊!
别了许家父子,李墨走走停停,气喘吁吁,浑身冒虚汗,最后无奈花钱找老乡雇了辆牛车,终于在太阳西斜前赶到了岷江畔。
这条支流,自古以来一直被视为长江正源。
又有都江堰造福整个成都平原,将旱涝无常的蜀中改造成“天府之国”,地位极高,古称渎水。
远远地,就见那娘娘庙的方向热闹至极。
本以为是香火鼎盛,可走近了一看,却见一群官兵围了红瓦黄墙的小庙,正在打砸,周围狼藉一片。
不远处则聚着一群黔首,个个垂头丧脑。
“唉!这白家娘娘善不善,我还不知道嘛!”
一皮肤黢黑的老船工长叹一声:“上月二狗子在江心翻了船,就是白娘娘救的。前些天三娃子落了水,也是白娘娘送上岸的……白娘娘受些香火怎么了?”
“可不是,老胡都快上山埋了,他家小子在庙前跪了一天,你们猜怎么着……活了!”
“十里坡王家知道吧!生了八胎女儿,他家婆娘挺着大肚子来求了一回,前两天就生了大胖小子。”
“……”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官兵那边,外墙都已经推倒。
这白家娘娘庙,终究是处淫祠,乡邻自发建的庙、塑的像,朝廷要拆,合规合法,谁能阻挡?
谁敢阻挡?
李墨苦着脸望着那被断首的粗糙泥像,良久,无奈踱到江边,对江长叹。
屋漏偏遭连夜雨,下面该去哪?
去二郎庙求活,还是去乐山抱佛脚。
“轰隆!”
冬日里惊起一道旱雷,然后便是绵绵不绝的雷鸣炸响。
骇得围观的百姓齐齐跪伏在地,嘴里念念有词。
便是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朝廷官兵,也俱都停下了手脚,等着那身穿锦袍扎甲、戴着吹反兜鍪的旅帅发话。
络腮胡子满脸坚毅的旅帅握着横刀,手腕上青筋毕露,内心也是不平静。
神佛世界,老天爷动怒了,便是圣上也要掂量掂量。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站在江畔的李墨猛地一惊,他看到江水里晕出一道鲜红的液体。
是血!
紧接着,滔滔江水中隐约有道庞大的阴影在游动,也不知是阳光照射浪花的白,还是那活物身上鳞甲反射的光。
好大一条白练在眼前一晃而过,箭一般游入江心。
“那是?”
李墨的瞳孔微微收缩,那竟是十数米长的一条白蛇。
“嘶!”
倒吸一口凉气,有妖有鬼有神有佛,这西游世界,我这一介凡人玩不转啊!
水中残留的鲜血随着浪花涤荡到脚边,就在此时,一道浩瀚意志兀得降临,宛如醍醐灌顶,透心凉、心飞扬。
艹艹艹,什么情况?
李墨身体僵硬,手足无措。
万幸这碾压一切的意志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噗通噗通擂鼓般的心跳声中,眉心紫府识海被劈开。
上清下浊,中间是玄黄二气沉浮。
而就在这混沌之中,虚空漂浮着一册碎裂的竹简,外表有烧焦的痕迹,但表面那三个十分奇特的上古象形文字,依旧清晰。
李墨不受控制地内视识海,心神都聚集在这册竹简上。
他并不认识那三个上古象形文字,但只一眼,文字便自动翻译成了简体字。
顿时,李墨脱口而出:
“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