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罚站
她踩着车夫的背下了轿辇，目光触及盛絮，嫌恶地以手掩鼻，目露鄙夷：“哪儿来的乞丐？”
四周哄然大笑。
“术法高中竟没落至此，什么臭鱼烂虾都照单全收。”
盛絮低头一看。
单薄的棉衣上，血污，凝固的斑样，破开的口子，露出的旧棉絮，全都和泥水混在一起，陈列其上，像一块打翻的调色板，还是倒扣在地上的那块。
好像是有点惨。
她淡淡一笑，没有回嘴。
人群之中忽然传来爽朗大笑。
“哈哈，是谁惹了我们镇首富的千金大小姐啊？”
红木镶银的豪华马车身后，不知何时停了另一辆马车。
那马车十分低调，装饰朴素简约，但车帘前的镇主家族徽记刺痛了盛絮的眼。
孟。
车夫恭敬地撩开车帘。一少年双手插袋，张扬不羁的刺猬头下是浓且凌厉的眉眼，他勾着唇，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少女回首一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孟凡敬！”
那个叫孟凡敬的少年嘻嘻哈哈笑着，拱手作了个揖，“和万大小姐分在同一班，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万琳琳一声冷笑：“比不上罗化镇少当家孟凡敬同学的威仪。”
两人斗着嘴，一前一后进了教室，压根没给盛絮一个眼角，仿佛她是路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不值得浪费一丝眼神。
盛絮神色淡淡，默不作声走进教室。
教室里，万琳琳找了个前排的座位坐下，周围已经围了一圈贵女，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着话，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而孟凡敬，长腿往课桌上一搭，自有狗腿子一拥而上，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殷勤地唤着少爷。
“孟少爷万小姐，你们可要当心了。”
盛絮正想离他们远些，就听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脚步一顿。
盛源指着她，“她是从村子里刚逃出来的！”
两人齐齐挑眉。
“她忤逆父母，丢下十里八乡都赞不绝口的大好婚事，半夜逃婚，进术法高中只是为了躲避村里的捉拿！”
“你们可千万别小看她，血脉为零，资质平庸，明明根本不能录取，不知她用了什么阴损手段，最后居然被破例特招入学。”
盛源的话如一颗石头投入湖面，平静的教室顿时掀起阵阵涟漪！
盛絮周围的学生顿时后退几步，远远躲开，不善的眼神在她身上四处打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就她啊？听说是血脉零的废物？”
“居然逃婚，一定不是什么好女人。”
“噫，看她这身打扮，从哪个穷山沟里出来的乡巴佬，真是给咱们班丢脸。”
更有富家子弟心照不宣地露个笑容：破例特招？一个小女娃，能有什么手段？
万琳琳身边的贵女们挑剔地打量她，洗得发白的灰裤子，式样老旧的布鞋，审视的目光近乎苛刻地从上到下，从干枯没有经过细心保养的头发丝到黝黑粗糙的皮肤到磨得发平的鞋跟，最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讥嘲。
盛源得意地看着她。
进了学校又怎样，我要让你在班里彻底无法立足！
盛絮朝他淡淡一瞥，面色不动，迎着或轻蔑、或鄙夷、或嫌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平静地走完长长的过道，来到教室最后一排。
那里，靠墙的双人座位上，靠近过道的一侧，还有一个空座。
她安静地坐下。
那些看热闹的没等到她的反驳，顿觉无趣，又嚼了几句舌根便散了。
坐在前排的双马尾女孩偷偷拿眼瞄她，似乎想和她搭话，又迟疑着不敢开口，最后只好悻悻转回头。
盛絮觉得好笑，冲她露出个友善的笑。
至于她的同桌，是个身形很瘦的男孩，佝着肩，低着头，皮肤很白，嘴唇很薄，眼睫垂着，长长的刘海儿没过眼睛，看不清神色，偶尔掀起眼皮，目光警惕戒备。
清晨的上课钟叮咚响起。悠远的早钟声里，一个中年男人踏着四方步缓缓走来，腋下夹着教案，一张国字脸古板严厉，抹匀发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露出扁平的额头，和眉间两道清晰的竖纹。
他两步跨上讲台，手臂一挥，一线细沙自袖间凭空出现，如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的土黄色字体跃然呈现在黑板上。
班上一片哗然！
马修。
“自我介绍一下。”他从容放下教案，“从今天开始，由我担任六班的班主任，同时负责教导你们土系法术。正如你们所见，刚才的黄色砂粒，就是土系形态的一种，流沙。”
盛絮惊得瞪大眼睛，有一瞬几乎忘记呼吸。
“现在，开始点名。”班主任马修从教案里抽出一张上等楮纸猛地一抖，那叠成几折的楮纸倏地展开，一行行字像梳子齿般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有序排列，竟是每个学生的学号和姓名！
“学生名册，即血脉排行榜。”马修将它往墙上一贴，“根据每人入学资质的优劣进行的最初排名。”
“非常荣幸，我们班有一位血脉S级的同学。”
盛絮定睛去看，只见最上面一行清晰地写道：S级，李舟。
如一滴水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炸开无数的声浪！
“S级？”
“不会吧，S级几乎是顶级血脉了，天才啊，真正的天才！”
“李舟啊，我知道！启智小学时他就是全校第一，常年蝉联全镇第一的超级大学霸！”
人群目光汇集之处，一个少年正低着头安安静静看书，似乎人群的嘈杂与否并不能动摇他分毫。
盛絮盯着他干净的侧脸，摸了摸下巴。
少年好皮囊。
与此同时，孟凡敬和万琳琳也都随着人群转头去看。
孟凡敬掏掏耳朵，嘟囔着“怎么又是他”。
万琳琳面色不虞，最终只是轻哼一声。
他们两人背靠镇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拥有无数资源权势，在血脉排行榜上也只是分列二、三位，等级都是A级。
马修看着血脉排行榜上清一色的A和B，以及少数的C，目露满意，直到最后……
他嘴角一僵。
“F？！”
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血脉F级，盛絮？！是谁？起立！”
盛絮心里一突，站了起来。
“出去。”他毫不留情，目光冷漠。
盛絮一怔：“学师，我是特招生。”
“我管你怎么来的。”他已经低下头去翻课本，“我说，出去。”
盛絮的拳暗暗握紧。
“马修学师，”她一字一顿，“我是被正式录取的学生。”
马修不耐地掏了掏耳朵。
“放你进来是考官的事，进了这个教室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C级以下，没资格坐在教室里听课。”
他手往外一指。
“现在，出去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