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绝不负你
潍州三月，春雨绵绵。
屋檐下滴漏声声，潮湿的气息卷携着凉意涌入窗内，吹灭一室寂然。
“云娘，你可要想好了，一旦今日你跟着梁公子走了，我这醉花阴可就再也护不住你了。”鸨母柳妈妈侧身斜倚在鹅黄色金丝刺绣织锦靠垫上，眼皮也没抬一下。
云娘往前一步顺势跪下，泪眼婆娑，苦苦哀求道：“奴自知辜负妈妈多年来的期许，但梁郎性情真挚，为我付出良多，还请妈妈成全。”
柳妈妈长叹一声，“罢了，你若执意如此，之后便是你的造化了。”
说完起身扶起云娘，“你我既母女一场，妈妈也最后告诫你一句：‘守住自己的真心’，去吧。”
云娘拜别柳妈妈，退出了房门，一抬眼便见梁从谨欣喜地迎上来，牵过她的手，“柳妈妈可有为难你？”
云娘瞧他一眼又羞怯垂眸，“未曾，妈妈只让你好好待我。”
梁从谨凑到她耳边，语气坚定：“我绝不负你，今日我们便动身回昌平见我爹娘。”
出了醉花阴，门口停有一青帘马车，小厮元宝殷勤地放好凳子，“见过少爷，姑娘，今儿可是直接回梁府？”
“什么姑娘，这是你家夫人，不会说话就换人来。”梁从谨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元宝，对着云娘歉意一笑：“来，小心些，我扶你。”
元宝点头哈腰，在嘴巴上一打，“是是是，奴才嘴笨，还请夫人勿怪。”
云娘对站在一旁的婢女山秀一使眼色，山秀便笑意盈盈地上前和元宝攀谈起来。
车轮滚滚，云娘掀起帘子，直直地望着这粉墙鸳瓦，铜环半启的醉花阴。
今日她终于离开了这困了她十年的醉花阴，不论前路如何，此行一去，必是世上闲愁千万斛，不教一点上眉头。
回过神，云娘对着梁从谨柔柔一笑：“谨郎，可否先去官府将良籍换了？”
“对对对，我都忘了，元宝，改道去府衙。”梁从谨对着外面的元宝吩咐道，“要快些。”
复又对着云娘致歉：“对不起，云娘，我太高兴了，都忘了还有这件大事。”
云娘顺势倚进梁从谨怀中，一手圈着他的腰：“谨郎，我也很开心。只是我也好心疼你，为了我，这半年来你来回两地奔波，又与家中周旋。”
说着便语气哽咽，微仰着头眼中满满信任，“要不是有谨郎，我还不知道要在那等地方待多久。”
梁从谨顿觉胸中豪情万丈，一把将云娘揽入怀中紧紧抱着，“爹娘已经允了我为你赎身，只消再等几日，我定能娶你过门。”
“可是谨郎，我若这样无名无份地跟你回了府，来日旁人肯定会说我嫁你不甚光彩，届时带累你的名声，可如何是好？”云娘语调戚戚，状似很是为难。
“怕他们作甚？我不在意这些。”梁从谨无所谓地摆摆手。
云娘正欲说话，外头元宝高声喊道：“少爷，府衙到了。”只得压在心里，暂时作罢。
梁从谨掀帘下车，对着正欲起身的云娘道：“此事你不宜出面，就在马车里吧，我去即可，你放心。”
云娘点点头，看着梁从谨上前入了府衙大门。她心中多少带了些忐忑，若是此行顺利，脱了贱籍，无论梁府是否接纳，她都有了退路。
可若是……她目光一沉，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不多时，梁从谨剑眉紧蹙，一脸凝重，阔步上前。
见他如此，云娘连忙掀起帘子，“谨郎，可还顺利？”梁从谨摇摇头，“上车再说。”
待坐定，马车摇摇晃晃前行，窗外的喧闹声才渐渐传来。
云娘心中焦急，却不好表现出来，“可是有人为难谨郎？都怪我不好，连累了郎君。”
梁从谨这才脸色稍霁，“与云娘无关，实是除去贱籍需得那教坊司的奉銮首肯，正逢浴佛节将至，教坊司恐近日都不得空，此事怕还需废上些时日。”
见状，云娘心中已有了个大概，应是那教坊司寻的借口，估计还要不少赎金才肯，先前在柳妈妈处已费了十万两，也不知梁家二老可还愿意再出一笔银子。
她心思一转，体贴地开口：“不若这样，谨郎你为我在外租赁一小院，我便先在那里安置。等除去贱籍，我再随郎君归家，如此爹娘也不会因着云娘的身份再与郎君生气了。”
“只是这样就要委屈你了。”梁从谨面带不忍，将云娘抱在怀中，“今日我好好陪你，明日我再归家。”
云娘低低应好，只是眸中神色未名。
元宝办事很利索，很快便寻好了一三进小院，山秀带着元宝布置好了一切，云娘才施施然地进了院内。
屋内，云娘为梁从谨宽衣，“不知谨郎几日可归来？”
梁从谨把玩着云娘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道。“若是爹娘首肯，三日便可。”
云娘起身柔弱地伏在他胸膛，一双桃花眼潋滟，低低地恳求道：“那谨郎可要早些回来接我，我会日日盼着郎君的。”
梁从谨伸手轻抚着云娘的背，声音低沉：“云娘放心，我绝不负你。”
翌日一早，梁从谨便带着元宝回了昌平城。
待梁从谨走后，云娘才慢悠悠地起床。山秀端过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娘子，药好了。”
云娘伸手接过来，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你去给梅娘子送一封口信，便说‘梁从谨已回，打探梁家动向。’若梅姐姐问起我的情况，你如实说便是。
“是，娘子。“山秀收好碗，退了下去。
云娘站在窗边，廊下翠竹深深，随风吹拂泛起阵阵声响。梁从谨啊梁从谨，你最好是不要辜负了我。
第二日，云娘收到梅娘子的来信，信上言明‘梁从谨归家后与其母争执，梁母妥协。’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云娘脸上才泛起淡淡的笑意。
山秀捧着一炭盆进来，云娘将信投入盆中，等信完全烧掉，山秀才开口：“娘子可是心愿达成？”
云娘但笑不语，主仆二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