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知道他是怎么对女人的”
2014年3月,霍兰德和赫泽正在制定她们迄今为止最厚颜无耻的计划,企图借此谋得萨姆纳在担任维亚康姆集团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董事长期间持有的这两家公司的股票和期权,其价值逾两亿美元。[1]不同于全美娱乐公司持有的那几十亿美元的股票——它们被锁定在不可撤销的信托之中——这些证券都放在一个不受信托约束的账户里。[2]这两个女人想让萨姆纳出售这些资产,然后马上把收益交给她们,而不是等到他去世。
霍兰德和赫泽聘请了知名的信托和遗产律师——纽约卡特·莱德亚德和米尔本律师事务所的理查德·B.柯维来为她们的这一想法出谋划策。[3]3月21日,霍兰德准备跟他见面,并给赫泽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文中附了“一份我认为我们应该考虑的事项清单”[4]。清单的内容包括“更改信托,把我们俩的名字都加进去”,“改组萨姆纳·雷德斯通基金会,好让我们在眼下和萨姆纳死后都能掌控它”,以及“现在就要拿到钱,不要等到萨姆纳死了”。
想让萨姆纳遵从这一计划,她们得打一场持久战,乔万尼·帕斯和雷德斯通家中的其他工作人员对她们计划的大部分内容都有所耳闻。[5]有一次,萨姆纳的护士们曾被勒令离开那个养着鱼的房间,只能在厨房里等候,他们称那次就曾听到霍兰德和赫泽在哄骗他的钱。这两个女人告诉他,莎莉恨他,她只关心钱,还很可能通过诉讼来争夺她们俩将获得的所有遗赠。[6]莎莉甚至有可能更早地提起诉讼,她们俩或许会落得两手空空,能确保她们拿到钱的唯一办法就是萨姆纳马上将钱给她们。
萨姆纳没有答应。
但她们没有放弃努力,甚至说过她们“是唯一爱他并且会保护他的人。如果他也爱她们,那就应该将股票套现。如果他不这么做,那就会在孤独中死去”这样的话。
除莎莉之外,另一个障碍就是波士顿的遗产规划律师大卫·安德尔曼,他做萨姆纳的代理律师已有30多年,是那份掌控着全美娱乐公司的信托的受托人之一,也是全美娱乐公司、维亚康姆集团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董事。安德尔曼密切关注着萨姆纳的资产,萨姆纳则总是找他咨询税务问题。和很多亿万富翁一样,萨姆纳也痴迷于尽可能把纳税额降到最低。
安德尔曼不断提出税务上的异议,反对任何出售股票和期权的行动让霍兰德倍感受挫。[7]他这么做也有道理,因为出售股票要缴纳资本利得税,而把任何资产转移给霍兰德和赫泽的动作都要缴纳赠与税。3月21日,霍兰德在发给赫泽的电子邮件中抱怨道:“大卫老是拿赠与税当借口。”
4月,也就是几周后,萨姆纳聘请了一名新的税务和遗产规划律师——洛杉矶乐博律师事务所的莉亚·毕肖普,后来有人怀疑这名律师就是霍兰德和赫泽推荐来的。[8]安德尔曼在毕肖普向他索要全美娱乐公司信托的文档副本时才知道此事,他很担心萨姆纳会想更改信托条款,边缘化莎莉和她的孩子。[9]
随着安德尔曼的出局,萨姆纳向霍兰德和赫泽低头了。[10]5月16日,霍兰德给负责接听电话的帕斯下达指示,让他拦截所有打给萨姆纳的电话,连他的医生也不例外。根据萨姆纳按要求提交的监管备案文件,他当天售出了价值2.36亿美元的股票和期权。[11]这笔收益打到了他在洛杉矶国民城市银行的支票账户【37】。[12]第二天,霍兰德把萨姆纳卧室里的股票报价器搬走了,好让他无法再跟进公司的股价。[13]萨姆纳的护士贾吉洛注意到他“差不多一下子就陷入了抑郁状态”。
两天后,安德尔曼打电话给萨姆纳在国民城市银行的客户经理埃尔维拉·巴托利查询萨姆纳的账户余额,[14]结果数字比他预期的少了9000万美元。当巴托利跟他说她不能透露这笔钱的去向时,他更加惊讶了,这是他与萨姆纳和这家银行合作多年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萨姆纳总会事先与安德尔曼商量这种大宗的财务交易,部分原因是为了仔细检查税务问题,安德尔曼通常要处理所有的转账细节。
安德尔曼要求对方解释,巴托利最终坦白:这9000万美元通过电汇转给了霍兰德和赫泽,每人4500万美元,时间就是萨姆纳出售其股票和期权的那天。[15]
安德尔曼大惊失色。[16]那些出售的股票产生了大约一亿美元的税后收益。赠与税和其他税现在总计要超过9000万美元。霍兰德和赫泽实际上已经掏空了萨姆纳的账户。(萨姆纳最后不得不从全美娱乐公司借了一亿美元来支付税款。[17])
安德尔曼当天对萨姆纳“犯颜直谏”,说他很担心那两个女人给他“施压”。[18]萨姆纳对这个说法“明显动气了”,甚至直骂安德尔曼是“混蛋”。“他坚称转移这些资金是他个人的决定。”安德尔曼回忆道。
安德尔曼基本上把整件事都告诉了乔治·阿布拉姆斯,这位长期效力于萨姆纳的律师也表达了自己的惊愕。阿布拉姆斯试图直接向萨姆纳提出这个问题,但萨姆纳断然拒绝谈论此事,称他的私生活与阿布拉姆斯无关(可是这名律师在他两次离婚时都曾为其提供法律咨询)。
萨姆纳还大声询问他怎样才能给这两个女人更多:“如果我在将来某个时候卖掉我没有承兑的期权,我能拿到钱吗?”以及“有朝一日,我能不能从国民城市银行提出钱来?”[19]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法律总顾问告诉穆恩维斯,说萨姆纳正在苦寻办法支付赠与税,然后穆恩维斯才得知了这两笔4500万美元的转账。但穆恩维斯并不想碰这个问题,他认为这种情况是一团糟,只想尽量远远躲开。
萨姆纳的举动并不能掩人耳目。除了他的律师毕肖普和安德尔曼,包括道曼在内的其他受托人也得知了信托的更改和那些巨额的捐赠。“有时我也会被其中涉及的金额吓一跳。”道曼坦承道。[20]“所以我会和大卫商量。大卫说:‘他(萨姆纳)就想这么干。’”安德尔曼还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对女人的,你懂的,这些女人把他照顾得很好”,而“他和女儿的关系显然不是很好”。
在此期间,毕肖普曾请萨姆纳于5月21日去见一见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大卫·格芬医学院的著名老年病专家、精神病学教授詹姆斯·E.斯帕医生。[21]据说在见医生之前,霍兰德和赫泽花了“几个小时”,“一五一十地告诉萨姆纳该说什么话”。
这一招奏效了。[22]斯帕说萨姆纳“对他的遗产表现出了令人钦佩的熟悉程度,很清楚列入他的遗产规划中的人,以及他们和他的关系,而且在讨论他的遗产规划时并未表现出任何妄想的迹象”。在他看来,“[萨姆纳]在此次评估中讨论的遗嘱决定给我的印象是反映了他自己的真实意愿,而不是受到霍兰德、赫泽或其他任何人的影响。”[23]
斯帕医生的报告可以帮助霍兰德和赫泽在将来免受她们对萨姆纳施加了不当影响的任何指控。由于涉及的金额如此之大,受到指控绝不仅仅是唯一的可能性。可想而知,这些最新的事态发展再次引起了莎莉及其子女的担忧。
莎莉第一次听到那笔巨额转账的消息时惊得目瞪口呆。在中途岛游戏公司事件发生后,她就曾提出让萨姆纳出售他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部分股份,萨姆纳当时表示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售这些股份,现在他却把它们全卖了。萨姆纳讨厌交税金,可他现在却让自己无缘无故背上了巨额的赠与税和资本利得税。
莎莉觉得这两件事的发生简直不可思议,除非是萨姆纳没抵挡住霍兰德和赫泽的不当影响,否则他对他的律师和斯帕说了什么根本无关紧要。
当月,莎莉在给安德尔曼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得想个计划,我能不能去看我父亲不能由她们决定。”[24]2014年5月26日,也就是萨姆纳91岁生日的前一天,莎莉和她的三个孩子都要去洛杉矶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他们约好在半岛酒店聚头,讨论一下形势。莎莉发誓:“不管花多大力气,都不会放过她们。”
5月27日,萨姆纳的91岁寿宴已经准备就绪,不过场面极其尴尬。[25]考虑到萨姆纳的身体每况愈下,说话和进食都有困难,霍兰德和赫泽打算在松久日料餐厅的私人包间里进行小规模的低调庆祝活动,那是明星大厨松久信幸在马里布开的分店。[26]她们没有放消息给八卦专栏作家和摄影师,来宾也全是私交,名单严格保密。
莎莉和她的孩子们到达时,布伦特的女儿克琳·雷德斯通正坐在她祖父旁边的座位上。目击者称,莎莉和克琳为座位的安排爆发了激烈的争吵。[27]克琳在一份宣誓声明中坚称她的祖父最近伤了手,所以让她坐在他旁边照顾他吃饭。“莎莉要求我跟她换个座位,好让她坐到‘生气包’旁边。我没答应,因为‘生气包’特意嘱咐我坐在他身边喂他。莎莉突然发火,还扬言要杀了我。”(莎莉否认发生过任何此类争吵。)
那年夏天,莎莉为调查霍兰德和赫泽也聘请了一批律师,他们又雇用了前联邦调查局探员吉姆·埃尔罗伊,这一态势让萨姆纳坐立不安(更不用说霍兰德和赫泽了),他聘请了四个法律顾问团队来与之抗衡。[28]2014年11月,萨姆纳在乐博律师事务所的私人遗产律师莉亚·毕肖普在给霍兰德和赫泽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发生这种事确实让人心烦,但萨姆纳没法阻止莎莉这么做。”[29]
毕肖普还代为联系了著名的庭审律师大卫·博伊斯,他初入职场时就曾做过萨姆纳的代理律师。[30]毕肖普问他愿不愿意代表霍兰德和赫泽来应对莎莉必将发起的诉讼。毕肖普坚称是萨姆纳想要送钱给这两人,他不想让女儿或其他家人干涉此事。博伊斯觉得很奇怪,因为给这两个女人安排律师的是萨姆纳的律师毕肖普。博伊斯说他需要直接与萨姆纳谈谈,以确认这些安排确实是出自他的意愿。毕肖普说这不可能,因为萨姆纳口齿不清,他的话很难听懂。
尽管如此,博伊斯还是同意在纽约与霍兰德和赫泽面谈,但最终又决定不参与其中。他后来并未代理此案。
家庭内部的纷争并没有让萨姆纳停下,他继续将本要留给女儿和孙辈的财产转给霍兰德和赫泽,似乎认为这两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家人。毕肖普让他又见了一次斯帕医生。[31]斯帕在其报告中说,萨姆纳“非常关注那些文件能否确保赫泽和霍兰德继承那栋房子和相应的财产”。他引述了以下对话:
“在你跟霍兰德和赫泽的关系中,谁说了算?”斯帕问道。
“我。”萨姆纳说。
“有些人可能会说她们把你当成了提线木偶,可以操纵你。”
“这绝不可能。”
“如果她们威胁说,要是你不给她们想要的东西,她们就会离开你呢?”
“她们不会。”
“但如果她们就是会呢?”
斯帕说这个问题激怒了萨姆纳。“我会告诉她们,靠!”萨姆纳答道。
毕肖普一走出房间,萨姆纳就“跟我说了一些话,比如‘要确保曼努埃拉和西德尼拿到所有东西’”,斯帕在其报告中补充道。
与此同时,莎莉请求父亲提供财务援助的请求却没有得到回应。她在2014年6月写给儿子泰勒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哀叹道:“我父亲通过他的律师向我传达了一个讯息,他知道我的孩子们过得很难,但他压根无所谓,霍兰德和赫泽家里的每个人,包括她们的父母和孩子都比我的孩子过得更好、更轻松,但他不在乎。”[32]
她还写给她所有的孩子们:“如果我父亲想让我去死,那他不需要再做别的任何事了。他已经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他对我的想法。”
附注
[1]Redstone Elder Abuse Complaint at 10-11,Sumner M.Redstone v.Manuela Herzer and Sydney Holland(Superior Court of the State of California for the County of Los Angeles,Central District)(Case No.BC638054).
[2]Redstone Elder Abuse Complaint at 10-11,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3]Notice of Filing of Documents Ordered Unsealed by the Court,exhibit 4,exhibit U,p.446,In re:Advance Health Care Directive of Sumner M.Redstone(Superior Court of the State of California for the County of Los Angeles)(Case No.BP 168725).
[4]Redstone Elder Abuse Complaint at 11,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5]Declaration of Giovanni Paz at 2,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6]Declaration of Joseph Octaviano at 2,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7]Redstone Elder Abuse Complaint at 11,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8]Redstone Elder Abuse Complaint at 13,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9]Declaration of David R.Andelman at 2,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0]Declaration of Giovanni Paz at 2,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1]Sumner M.Redstone,SEC Form 4:Statement of Changes in Beneficial Ownership of Securities,May 16,2014.
[12]Declaration of David R.Andelman at 3,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3]Declaration of Jeremy Jagiello at 3,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4]Declaration of David R.Andelman at 3,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5]Declaration of David R.Andelman at 3,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6]Declaration of David R.Andelman at 3,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7]Redstone Elder Abuse Complaint at 12,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8]Declaration of David R.Andelman at 3,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19]Sumner M.Redstone's Amended Separate Statement in Opposition to Defendant Manuela Herzer's Motion for Summary Judgment at 32,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20]Sumner M.Redstone's Amended Separate Statement in Opposition to Defendant Manuela Herzer's Motion for Summary Judgment at 7,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21]Redstone Elder Abuse Complaint at 13,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22]Sumner M.Redstone's Amended Separate Statement in Opposition to Defendant Manuela Herzer's Motion for Summary Judgment at 9,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23]Sumner M.Redstone's Amended Separate Statement in Opposition to Defendant Manuela Herzer's Motion for Summary Judgment at 9,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24]Sumner M.Redstone's Amended Separate Statement in Opposition to Defendant Manuela Herzer's Motion for Summary Judgment at 15,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25]Sumner M.Redstone's Amended Separate Statement in Opposition to Defendant Manuela Herzer's Motion for Summary Judgment at 15,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26]Peter Elkind,“The Disturbing Decline of Sumner Redstone(Part 2 of 3),”Fortune,May 5,2016.
[27]Declaration of Keryn Redstone at 3,In re:Advance Health Care Directive of Sumner M.Redstone.
[28]Holland Complaint at 15,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29]William D.Cohan,“Hostage to Fortune,”Vanity Fair,April 2016.
[30]Elkind,“Disturbing Decline of Sumner Redstone(Part 2 of 3).”
[31]Sumner M.Redstone's Amended Separate Statement in Opposition to Defendant Manuela Herzer's Motion for Summary Judgment at 10,Redstone v.Herzer and Holland.
[32]First Amended Complaint at 22,Manuela Herzer v.Shari Redstone and Tyler Korff(United States District Court Central District of California)(Case No.2:17-cv-07545-PSG(KS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