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修仙,从剁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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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世不欲人活

这半块馒头落在周阳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几日前,张家婶子颤抖着接过油纸包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将这女娃娃带出去。”衙役班头捂着口鼻不耐烦的摆摆手,片刻就有人拦腰将女童抱起带出屋子,她手中的半块馒头随之滑落。

有人在屋外嚷嚷:

“休要听他胡咧咧,方才我分明听仵作说的是妖煞!”

煞气?莫非是城北屠宰铺流出来的邪物?”围观者中有人惊叫。

“可不!上月李铁匠的娃偷吃了妖兽下水,当晚就呕血暴毙!”

“造孽啊……那些屠夫赚黑心钱,迟早遭报应!”

议论声如尖锥扎进耳膜,周阳踉跄退到墙根,后背抵住冷硬的夯土上。

张家有此一劫,是其愚昧使然,是莽二谋财害命,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买不起棺材,就拿草席裹了扔乱葬岗吧。”里正捏着鼻子甩下一句,官靴碾过门槛边的半块血馒头。

暗红碎屑粘在皂底,像一滩干涸的嘲笑。

周阳踉跄着冲出巷子,直到屠宰铺的腥风灌入鼻腔才弯下腰干呕。一路上他内心里自责和悔恨不断交织,只要闭眼,脑海里便不断涌现张家的惨状。

他恨自己,也恨莽二,更加痛恨这世道。

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无奈。

案板上的血纹豹尸体瞪着眼,颅骨被完美剖开,露出莹润的内丹。耳边传来莽二哼着的小调:“剥皮要趁热,放血莫迟疑,因果轮回自有报,谁管他娘的下辈子——”

见周阳回来,莽二的剔骨刀“笃”地钉在砧板上:“让你送个货,我还以为给你送丢了。”

周阳不搭话,攥紧的拳骨发出脆响,通明之气在膻中穴剧烈翻涌。

莽二下意识的退了步,而后狞笑:“失心疯了?想打杀老子不成?”

“二爷。”他垂下头掩住眼底杀意,嗓音嘶哑如砂纸磨铁,“今日告假半日,成吗?”

“告假?”莽二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蒲扇般的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别忘了,你小子签的是死契。铺子里煞气冲天的活计,除了你这怪胎,还有哪个短命鬼肯干?”

“二爷可知张家……”

“死了便死了。“莽二一脚踹翻血陶瓮,妖兽脊椎骨碌碌滚到周阳脚边,“这世道哪天不死人?你当他夫妻二人能活过这个冬?在这人如刍狗、妖祟横行的世道,收起你的悲悯,因为那很可笑。”

周阳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昨日他还觉得莽二有几分生存智慧,此刻却见那络腮胡里都渗着人血。

“再瞪?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剜下来喂后巷的食尸鸦?”莽二甩出剔骨刀,寒光擦着周阳耳廓钉入门框,“别忘了,你这条贱命是谁赏的饭!”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自鉴中透出一股通明之气,安抚周阳内心的躁动。

杀意渐渐褪去,周阳再次冷声道:“就告假半日,顺便支些钱,我去给张家两口子下葬。”

杀莽二不过一念之间,却会遗祸无穷。

真正要剖开的,是这吞尽蝼蚁血肉的世道。

“也罢,就许你半日。”对峙良久后,见周阳微有服软之意,再加上拗不过这认死理的嫩头青,莽二勉强点头:“老子知道你想将老子生吞活剥了,为那张家夫妇报仇,但你别忘了,东西是你亲手送出去的,要恶就恶这狗屁世道。除非你有能力改变这世道,否则最终会跟老子一样变成这般心坚如铁。”

………………

乱葬岗在槐安县城北边约莫五六里的破败山头上。

周阳在城里找了做白事的店铺,交了定金,便在安排下执引魂幡导引,扎纸匠沿途撒纸钱,伴有哀乐齐鸣。

一切从简,没有小殓大殓,没有讣告吊唁,只能匆匆备好棺材埋了。

他只有半日时间。

治丧队伍赶到乱葬岗的时候,不费力气就找到了张家夫妇的尸身,用草席裹着,随意丢一旁。

张家在本地没有亲戚,没有人料理后事。将张家夫妇丢到此处的街坊邻里哪肯在这里将他们安葬。

店里伙计道:“还好来的早,若是隔着今晚明日再来,不知道被野狗吃成什么样了,也是可怜人呐。”

周阳望了望周遭,打算选一块好墓穴。却见周围残碑如犬牙交错,苔藓在裂痕间爬成青黑色的刺青。有些碑上上“先考““孺人“的字迹被风雨啃成模糊的牙印。最西侧那排陶土烧制的碑碣已然碎成齑粉,与泥浆凝成畸形的土堆。

选中一块清净的墓地,挖好之后,周阳亲自扯开裹在张家夫妇二人身上的草席,将他们抱入怀中。

周围无一人上前搭把手,反而慌不迭往后退三步。

不管是肺痨还是煞气,大家都害怕。

这时,周阳眼前图鉴闪烁,一枚记忆碎片从张家婶子尸体里慢悠悠飘出,而后倏地没入图鉴消失不见。

【记忆残片·张家夫妇】自动触发。

走马灯般的画面涌入周阳脑海:

病榻上的汉子咳出混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女人边哭边从怀里掏出珍藏的银簪:“我去当了换钱给夫君买药。”

汉子尽管虚弱,却执拗摇头:“那是你仅剩的嫁妆,自个儿身子自个儿清楚,我是活不成了,莫要白费钱。我走后你和闺女还要过日子。”

女人并不听劝:“你我相识五载,恩爱有加,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

画面一转,女人攥着簪子冲进当铺。

当铺掌柜捧着簪子看了片刻后,问:“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

“你这银簪,三两银子最多了。”

“掌柜的,行行好,这是我夫君的救命钱。”

“你就说当不当吧,不当就拿回去。”

……

画面再闪,是女人踮脚将麻绳套上房梁时,望着丈夫尸身喃喃自语:“阳世无路,黄泉作伴……”

她转过头看向炕上熟睡的女儿,目光柔和:“萱儿,莫要怪娘亲。”

画面再次闪烁,下一刻如同镜中世界崩塌,记忆碎片化为袅袅。

退出记忆碎片的周阳“哐当”一拳砸在身旁的野碑上,将花岗岩砸的如同蛛丝网一般龟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