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吊堂I药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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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曹娘子是在怀疑,此物乃涂山家失去几百年的私人物品,而并非因它或许价值连城,不知您是如何判断出来,老朽很好奇,”连城逸看似据理力争,亦不乏夹枪带棒,细心的人还能听出一股子牙花摩擦音,“您说它不是宝藏图,依据在哪,说它与涂山家祖辈有关,依据又在哪,咱不能听你空口白话就信了。”

“你怀疑我在撒谎,”此话一出,倏忽之间竟有一丝寒意,吓得一时乱了方寸,口不择言的连城逸出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我和你们说话,有必要考虑真假?”

连城逸脚软了,腿不由自主地就跪在地上,颤抖不止,“老夫迂腐,嘴遁了,还望您不计前嫌。咱可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二人针锋相对,搅得一旁的王八左右为难,一双眼睛来回游走,内心不住地劝自己放宽心。

“奴家可没有怀疑这怀疑那,”曹玲玲突然间的反转叫人猝不及防,看起来高冷十足,语调前所未有地柔和,她背过手去,往前走了两步,“你二人藏着掖着,我不管,更提不起兴致,我只问感兴趣的部分。关于那次盗墓,再没有任何别的趣事?”

“真没了,我对天发誓。”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相信你们,”曹玲玲又走了两步,“对了,涂山囖拐走了裴谦,大半个月了,再没告知你们后续?”

“啥也没说啊。”王八摊开手掌。

“裴谦真的出事了,”连城逸再傻也察觉到异常,忍不住追问道,“他到底闯了什么滔天大祸?”

“二位别想太多,”曹玲玲安慰道,“只是逃了,别的都没干。”

王八定睛望着曹玲玲,像是曹玲玲眼珠子里有答案似的,他不敢开口询问,只得眼巴巴地回看连城逸。

“他偷了多少香火钱?”

“没偷。”

“那是偷了别的什么,金身佛像还是舍利子?”连城逸像是质询又像是安慰自己,“不偷不抢,为何出走?”

曹玲玲冷淡地回应道,“管那么多干嘛,或许人家就是不愿意待了,寺庙那种地方本来就不是正常人该待的。”

“也是。”

曹玲玲刚转过身,又回身问二人,“月儿娘醒了吧,我看看她好些没。”

“托您的福,她好太多了,不仅是气色,身体机能都恢复了大半,已经不咳嗽了,一顿能吃一大碗饭,还要谢谢您带来的点心和餐食,原来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好,饿两三天都是常事,咱都说她这是时来运转,上辈子积了一世的德才遇到您这样的贵人,有您做月儿干娘,不仅是月儿的福分,也是她的。”

“是她自己说的?”

“她说不了那么多话,不过大致意思差不离,”低下头,忍不住咳嗽,“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有个温饱就不错了,可您給的远不止温饱那么简单。”

“你怀疑我另有所图?”曹玲玲语气生硬,看上去就是不高兴的样子,“我一个女子,难道还看上了她不成?”

“连城逸,你胡说嘛呢,”听到曹玲玲不高兴,王八咋咋呼呼地跑过来,“人家那是人美心善,咱不能不知好歹。”

“我…。”

“都别吵了,不妨实话告诉你们,月儿没得我欢心之前,一个宋爱理,是无需我过多关心的,甚至任何人,都不值得我关心。美是美的,心善不善并不一定,二位别給奴家戴高帽。”

此番回话,直接給二人干沉默了。

“是曹娘子来了?!”听声音是从破庙里面传出来的,“我想和您聊聊。”

曹玲玲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破庙依旧一股中药味,而原本躲在拐角的宋爱理已被转移至大堂,原本破损、漏风的窗户也在王瓛的授意下,修补完毕,已经不用害怕肆虐的寒风会加重病情。这是二人第一回真正意义上的对视,宋爱理气色确实好了太多,红润谈不上,已经看不出病态的苍白,眉眼间也多了一丝清明,这是好转的迹象。

“好些没?”

“托您的福,好多了。”

“想聊月儿还是你的病?”

哪知这话换来的是一阵沉默,沉默过后,宋爱理的口吻都变了,“这里没旁的人,刚才你和王八、连城逸的对话我也都听见,咱俩就不必打哑迷了,看在你对我母女二人诚心诚意的份上,想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我是死过一回的人,都看淡了。”

“宋小姐诚意满满,奴家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来问,你接着。”

言外之意,你回答也罢,不回答也罢,我是必问的,霸道、强势,宋爱理心头一震,看来是瞒不住了。

“玛丽墓地里藏着《嘉乐堂笔记》的事儿,你或者檀初九是从哪获得的消息?”

“我的闺蜜江瑶光告诉我的,她的先祖曾是和珅府邸的下人,专门服侍玛丽小姐,玛丽是和珅最漂亮的老婆,和珅临走之前,喊了玛丽到监牢,給了她两本书和一些金银细软,这事儿知道的仅几个仆人,大多数人见只是两本图画书,也就没怎么在意。我原先也这么想,但瑶光却告诉我,和珅和玛丽见面非常隐蔽,是附着她耳朵说的话,再结合这两本书,她觉得没那么简单。先祖也曾觊觎那两本书,想据为己有,一直找不到机会,先玛丽一步离开了人世。”

“江瑶光是不是死了,被檀初九給害死了,这才是你们一家背井离乡的理由,”曹玲玲别过脸,刻意不去看对方的表情,自顾自地分析道,“为了探听《嘉乐堂笔记》的秘密,你二人残忍地杀害了江瑶光,而你不知何种理由,也对丈夫起了杀心,最终害死了他。按理说,他的身体比你好,免疫力强于你,他死了,你却好好的,只受了轻伤,听上去就难以理解。是你负责稀释犭戾的毒液,給檀初九下了致死的量,而給自己留了一条活路?”

“砰!”

“请曹娘子不要恶意揣测我的犯罪动机,”宋爱理恶狠狠地说道,“我在替瑶光报仇,是我对不住她。”

“恕奴家冒昧,”曹玲玲不仅没生气,反而先道歉,一脸无辜、呆滞的小表情,“我知晓这世间大事小情都有因有果,却屡犯妄语之戒,由着性子胡来,还望见谅。据我得知的消息,你夫君一旦入醉便行殴打之事,其不真乎?我料定你的杀夫行径必与此相关,但一定还有别的诱因,我能想到的只剩月儿,他打了月儿是吗?你情急之下扯出江瑶光,剑指和珅,又还能是为了谁。”

宋爱理听后大惊,从前道听途说吊堂主人如何神奇,只当天桥说书人骗赏胡诌八扯、七拼八凑,真相断然不会是那样,今日一见,哪里是胡言,分明是起居注不褒不贬的记录。

“汝甚,在下服之。”

“你读过书?”别的倒没什么,读书在这个被学阀世家垄断的朝代,是富人的专利,朝廷向来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不是与人民,“听说你家分明极贫困,为了钱才将你匆忙嫁出去,又怎会培养你识文断字,夫家更不可能,檀初九是哪种人,我都打听了个彻底,他绝不会做这种事,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自学,可书从何而来,这些书莫不是祖上遗留。”

“是的,往上数三代,谁还不是达官显贵、巨富豪绅,别的一样没落下,就剩余些能勉强识文断字的书籍,先人一直视为珍宝,代代相传,绝不肯拿去贩卖、置换俗物,也因此多读了几本书,知道了一点微薄的道理。”

“你祖上是何处?”

“记不太清,似乎是河北沧州一带,”宋爱理疑惑道,“莫非您也识得我那一派的人。”

又是同一地点?

曹玲玲也只是一窒,便又恢复如初,“你认识常金花吧,她祖上也是那里,还是首富家千金。”

“金花婆婆?”宋爱理都快石化,联想到现在的处境,无助地叹息道,“人生还真是无常,不存在永恒的富贵。”

“暂时搁置这个话题,我想让你解开我一个小小的困惑,”曹玲玲用那副看起来茫然无措的眼神直视着她,“你们是四年前来的四九城,三年前給檀初九和你自己下的毒,应该是中和过的慢性毒,否则也不会今年才完全发作,我不理解,你对他恨之入骨,缘何留他多活了三年之久。而且,你既然早知道《嘉乐堂笔记》在玛丽墓里,也到了手上,并成功地在三年前得到了犭戾的毒液,是什么缘故又让你舍弃了它,还把它告知了外面这两人,再有,你是如何获得毒液的?”

“当然是因为恨,”宋爱理嘴角一瞥,牙龈都咬得嘎嘣响,“一刀杀死未免太仁慈,我要他慢慢地在痛苦折磨中死掉。”

“你可以叫他继续活着,人间是活地狱,人死灯灭,反而得以解脱。”

“我又何尝不恼恨,只是,我一开始就抱着巨大的怨念,已想好了全部做法,依样画葫芦去稀释毒液,而注释中明确解释了,只能一次成型,再想更改已绝无可能。”

“那你是如何中和毒性的?”

“还用说,法器啊,”宋爱理又思考了一下,觉得应该更准确点,“法器上的铭文不仅能发挥法器的威力,更是中和毒性的良方,想控制毒性强弱,则根据释放铭文的多寡决定,依次递增减即可。有点像道佛二家的经文。”

“停!你是说,不需要使用法器本身,只需要拓印下铭文即可,对付全部妖兽都是如此?”

“是的,找到书以后,我翻遍了每一个字和图片,哪里都找不到宝藏痕迹,这只是一本普通的降妖经书,一开始我压根就不信,檀初九更是又把我打成了重伤,那是来四九城的第一年年末,我躺在这破庙中,心里全是恨,开春后,我本这就近原则,选择了万寿寺,犭戾就藏在乾隆御碑亭内,而克制它的法器也曾出现在万寿寺,后移至觉生寺,向所有信徒开放,想拓印下它的全部铭文实际上不难。”

“永乐大钟?”

“是的,铭文有两万三千多字,想清楚地拓印下,花费了我一个多礼拜的功夫,最终,我拿着全部铭文找裁缝做了件袈裟,将铭文都绣进了袈裟内胆中,配合符文即可以启动。”

“它这么好用,你缘何又不要?”

听到此,宋爱理才停顿了片刻,甚至有不开口的打算,但很快她又调整好状态,看向曹玲玲,“它不过是实现我复仇的工具,舍了便舍了,不需要理由。”

“你还没告诉我,拿什么去吸引犭戾出来,涂山囖用人,你呢?”

“他为何用人,我不解其意,但他一定也用了黑狗,没有黑狗血配合犭戾的毒液是无法生成的,而且必须是一次成型。”

“你用的是黑狗?”

“我说了,依葫芦画瓢嘛。”

“照你这么说,”曹玲玲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猜测,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裴谦死了,也可能没死。死了,事倒也简单,但若没死,呵—那可就有趣了。”

“您这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

“你和裴谦熟吗?”

“一般。”

“以你的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正义感比较强、热心肠,性格较为执拗,”宋爱理越想越头疼,只得叹气道,“他是瑶光的朋友,和我并不熟。”

“你们不是一个村吗?”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迁徙过来的,本村土著不多,我先祖不就是沧州来的,我听说瑶光的先祖是四九城人,而且可能是斡鲁思人,她有不少斡鲁思人的特征,当她告诉我玛丽墓的事情时,我还半开玩笑地问她,玛丽不会就是你先祖吧,她笑而不语,所以我猜,很可能是真的,或许她觉得羞耻,不好意思承认。”

“那裴谦呢?”

“我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二人关系特别好,两家走得近,却不涉及男女之情。怎么说呢,一个像大姐姐,一个像弟弟。”

曹玲玲抬起头,欣欣然地望着她,“有没有可能真是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