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橘子汽水

走廊尽头的自动售货机泛着冷调的蓝光，林岁抱着实验记录本靠在消防栓上，目光穿过玻璃，定格在E7货架的橘子汽水上。

金属罐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像覆了一层冷霜的旧物，反光里映出三楼实验室的门牌。

实验室排风系统的嗡鸣突然停滞，林岁数到第三颗凝结在贩卖机玻璃上的水珠时，身后传来生物安全门的气密锁泄压声。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III级实验室的专属提示音，江沉的黑色牛津鞋正踩过缓冲间环氧地坪上的荧光标记带，鞋跟沾着细胞培养室的低温霜粒。

布料摩擦声裹着消毒水的气味袭来时，江沉的白大褂衣摆正扫过金属柜角。衬衫领口松着两颗纽扣，银边半框眼镜滑到鼻梁中段，凌乱发梢还沾着冷冻离心机的霜粒。

他投币时袖口翻起，露出腕间24小时动态血压监测仪的蓝色绑带。他投币的动作一丝不苟，像在进行某种精密实验，硬币坠落的轨迹精准得令人不适。

机械爪抓住汽水的瞬间，林岁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冰凉的门禁卡横挡在出货口。工牌边缘擦过她虎口，亚克力材质残留的体温与冷藏室寒气在皮肤表层交锋。

“碳酸会干扰钙离子通道。“

他单指勾开拉环，气泡涌出的轻响混着离心机低频嗡鸣中混着通风橱气流声。

他仰头灌下一口，喉结滚动时下颌至锁骨绷出凌厉折角。冷凝水珠顺着罐身滑过腕骨，在白大褂袖口洇出深色痕迹。

“解压实验误差的土方法。“他将空罐精准投入三米外的回收箱。

林岁的视线落在他左手，小指微微抽搐——那是他连续熬夜后的神经反应。

林岁心头一紧，下意识想伸手去握住他的指尖，可动作到一半便骤然停住。她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放下攥紧了衣角，呼吸有些紊乱。

下一秒，书包侧袋松动，保温杯滑落。江沉几乎是同时俯身去接，指尖蹭过杯壁的刹那，保温杯还是砸在了地上，滚出一小圈水渍。起身时，他的白大褂擦过林岁的手腕，带起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林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目光已经落下，手上的保温杯塞给林岁。

清晨的走廊里，光线晦暗不明，江沉的眼尾微垂，睫毛在冷调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了林岁一眼，随即避开了她的目光，半晌，才嗓音低缓地开口：

“杯盖记得换硅胶的，家里就有，回去让荣姨拿给你。”

目光扫过被她攥紧的保温杯，补了一句。

“再不喝，妈妈给你煮的芋泥波波就要凉了。“

话落，他抬步离开，对自己妹妹的出现未露半分讶异，衣摆随动作微微扬起，牛津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依旧规律，只是经过通风口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像是被风吹乱了节奏。

晨光穿透走廊尽头的窗户，将他的影子拉长，静静投在林岁的脚边。

她看着那道虚影慢慢走远直至消失不见，最终只是拧开保温杯。

芋泥波波的甜腻气息瞬间溢满鼻腔。

她一时有些恍惚，想到了两个月前，复明手术后的第一天，她还蒙着纱布，只能借着朦胧的听觉捕捉到那道低沉的声音：

“配型风险超过临界值了。”

沉默片刻，另一个声音响起——冷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用我的肿瘤分期报告，申请放疗设备共享权限。”江沉将病历推给伦理委员会，纸张边缘被攥出裂痕，“她的角膜需要质子束精准照射，而我的癌细胞...正好需要同样的治疗参数。”

想到这里，林岁指尖一颤，手中的保温杯微微倾斜，液体翻涌着冲刷杯壁。

她那时还不懂，江沉白大褂口袋里的靶向药胶囊，和他实验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肿瘤免疫学数据，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