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碎玉

南离城的冬夜向来是浸在梅花冷香里的，这年上元节却混着铁锈腥气。朱雀街三千描金灯笼尽数染成血色，楚无涯踉跄着撞开祠堂朱门时，怀中的雕花木盒溅满温热的脑浆——那支为苏映雪打造的凤凰步摇，此刻正插在守门老仆的太阳穴上。

“阿雪！“

嘶吼震落梁上陈灰。

少女嫁衣逶迤如盛开的曼珠沙华，金线绣的并蒂莲浸在血泊里，莲心缀着的竟是楚家子弟的眼球。苏映雪赤足踩过三叔尚未瞑目的头颅，玄铁令牌从她袖中滑落，楚无涯清楚地看见，令牌背面烙着血狱阁的獠牙图腾。

“来得正好。“她指尖还滴着堂弟的心头血，笑靥比步摇上的东珠更明艳，“少主的怨魂，最是滋养醉仙蛊。“

七大世家的长老们撕开人皮面具，露出爬满尸斑的真容。王家长老枯爪捏碎祠堂祖宗牌位，取出的却不是灵牌，而是三百枚嵌着楚氏血脉的锁魂钉。“好孩子，“他喉间发出苏映雪的声音，“你每日送来的灵茶，可助我们种下七十二道绝脉咒呢。“

楚无涯经脉突如万蚁啃噬，七窍涌出的血在青砖地汇成诡谲阵图。他死死盯着苏映雪耳垂的朱砂痣——昨夜这女子还伏在他怀中，哭着说怕簪花手艺失传。此刻那颗痣却泛起幽光，牵引着满地血水化作丝线，将他钉成祭坛上的傀儡。

“为什么选大婚日？“他每说一字，唇角便涌出黑血。

苏映雪碾碎定亲玉佩，锋利的碎片扎进他心口伤处：“楚郎可还记得，上月你替我挡下九霄雷劫时发的誓？“她俯身舔舐他眼角的血，嫁衣下突然钻出醉仙蛊莹蓝的触须，“你说…要替我承尽天下苦厄呀。“

祠堂地砖轰然塌陷，露出深埋百年的血池。楚无涯看着族人尸首被蛊虫拖入池中，那些教他剑法的叔叔、为他偷糖糕的侍女、出生三日便夭折的侄儿……三百具尸体在心尖血被抽干的刹那，同时睁开了爬满蛊卵的空洞眼眶。

“别看。“苏映雪冰凉的手覆上他双目，声音温柔如昔，“噬心之痛不过三刻，等炼成醉仙蛊，我便将你制成最漂亮的尸傀。“

楚无涯咬碎臼齿，在剧痛中听见丹田碎裂的脆响。然而坠入黑暗前最后一瞬，他竟看清血池底部铭文——那是用楚氏初代家主指骨刻成的咒言，落款赫然是他亲手教苏映雪写的簪花小楷。

祠堂外忽然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子时三刻，上元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