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诡宅星痕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响，青岚城西的槐花巷已陷入死寂。腐烂的槐荚在青石板路上铺成蜿蜒的暗河，尽头处矗立着那座被雷火劈去半边的朱漆宅院。三日前，这里还是绸缎商周老爷的府邸，此刻门楣上“乐善好施“的匾额却斜挂着蛛网，两盏褪色的灯笼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五个黑影翻过断墙，落地时激起的尘埃在半空凝成诡异的漩涡。为首的黑衣人掀开兜帽，露出布满刺青的光头，右眼窝里嵌着的琉璃珠泛着血光。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弯刀，刀身映出庭院中央那口青铜古井——井沿十八道镇魂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祭品带来了？“光头沙哑的嗓音像是生锈的齿轮摩擦。

后方四人抬着的铁笼中传出呜咽，笼底渗出的血水在青砖上画出扭曲的符纹。铁笼落地瞬间，井底突然传出铁链拖动的声响，某种黏稠的液体顺着井壁汩汩上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光头狞笑着割破手掌，将血滴入井中。血珠尚未触及水面，便被井底冲出的黑雾吞噬。整座宅院的地面开始震颤，槐树枝条疯狂抽打墙壁，那些被劈焦的梁木间竟生出肉瘤状的菌菇。

“恭迎圣使！“五人齐刷刷跪地。井口喷出的黑雾在空中凝结成三丈高的人形，雾气中伸出无数章鱼触须般的肢体，每根触须末端都生着布满利齿的嘴。

铁笼轰然炸开，浑身是血的少女被触须卷向半空。她手腕上的翡翠镯突然迸发青光，竟将触须灼出焦痕。黑雾人形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条巷子的窗棂同时爆裂。

“果然是青鸾血脉。“光头激动得浑身发抖，“圣使，请享用......“

话音戛然而止。

一片槐叶穿透他的琉璃义眼，带着星砂的尾焰钉入井沿。少女坠落时，井口的黑雾突然被某种力量撕开缺口，九道金线交织成网将她稳稳托住。那些暴动的触须像是撞上无形屏障，在距离少女三寸处纷纷爆裂。

“谁？！“剩余四人慌忙结阵，手中弯刀拼成血月图腾。庭院四角却同时亮起银芒，他们这才发现每根廊柱上都贴着张泛黄的符纸——正是周府年初从城隍庙求来的平安符。

半截焦梁上传来清脆的嗑瓜子声。青衣少年翘腿坐在残破的飞檐上，衣摆绣着的流云纹在月光下如水流动。他随手抛起枚铜钱，钱币在空中翻出七重幻影，落地时恰好嵌入井沿裂缝。

“阴煞聚魂阵画得不错。“少年吐出瓜子壳，碎屑在触须间燃起幽蓝火焰，“可惜阵眼摆错了地方。“他指尖轻弹，那枚铜钱突然高速旋转，井底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黑雾人形发出怒吼，整口古井开始喷涌血水。少年却已跃至院中，靴底踏着血泊画出七星步。每步落下，青砖上便绽开朵银莲，七步之后竟在血海中辟出片净土。

“天枢锁灵，地煞归位。“少年双掌合十，袖中飞出七枚玉珏。玉珏悬空组成勺状，正是北斗之形。井中血水突然倒灌，黑雾人形像是被无形巨手扯住，嘶吼着缩回井底。

四个黑衣人转身欲逃，却发现手中弯刀不知何时已锈成废铁。少年拾起光头掉落的琉璃义眼，对着月光端详：“血髓晶？暗影盟倒是舍得下本钱。“义眼在他掌心化为齑粉，一缕黑气刚要逃窜，就被突然出现的青玉骰子吸入其中。

少女腕间的翡翠镯突然飞起，在空中碎成九片。每片翡翠都映出少年清秀的眉眼，组成个微型阵法将古井彻底封印。直到这时，少年才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少女，目光在她颈间月牙胎记上顿了顿。

“能走吗？“他扔过个青瓷瓶，“把药粉撒在伤口上。“

少女却突然睁大双眼。少年身后，本该被封印的古井喷出滔天黑浪，井底浮现出巨大的血色竖瞳。整个庭院的地面开始塌陷，无数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每具骸骨额间都嵌着星砂。

少年叹口气，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液洒落的瞬间，他并指如剑在虚空划出个“敕“字。金芒暴涨的刹那，所有异象如潮水般退去，仿佛方才的恐怖场景只是幻觉。

“镜花水月阵？“少女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如泉，“你是天机阁的人。“

少年擦拭嘴角酒渍的动作微滞，转头时已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姑娘这话说的，天机阁二十年前就封山了。“他踢了踢脚边碎成两半的玉珏，“我若是那些神棍，怎会用这种劣质法器？“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隐约可见火把的光亮。少年突然贴近少女耳畔：“告诉巡防营的人，你什么都没看见。“温热呼吸拂过耳垂时，他指尖轻点少女眉心，后者顿时昏睡过去。

当巡防营统领带人撞开院门时，只见昏迷的少女和满地狼藉。副将捡起片焦黑的槐叶，叶脉间残留的金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大人，这气息......“

“闭嘴！“统领一脚碾碎槐叶，“今夜之事，谁敢多嘴就滚去守边关！“

与此同时，三条街外的茶楼屋顶，少年正把玩着从井底取出的青铜残片。残片上蚀刻的星图与《玄机九曜图》的缺角完美契合，他望着东南方隐约浮现的血月，嘴角笑意渐冷。

“用九幽噬魂阵来温养天外星铁，真是......“他忽然朝虚空某处甩出骰子，黑暗中传来闷哼，“回去告诉你们盟主，再往青岚城塞这些杂鱼......“骰子飞回时沾着血珠，“我就去沉星海钓蛟龙加菜。“

瓦片轻响，暗处的气息彻底消失。少年枕着双臂躺下，夜空中的紫微星突然明灭三次。他摸出半块阴阳鱼玉佩，玉身正微微发烫——这是二十年来，天机阁的信物第一次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