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时砂之轨
子时的梆子声被汽笛撕碎，苏砚心站在第七站台的铁幕穹顶下，看着雨水在悬浮轨道上蒸腾成紫雾。星轨列车正从云端俯冲而下，青铜车头雕刻的饕餮纹在雨中睁开第三只眼，瞳孔是用噬灵兽骨粉烧制的血色琉璃。
“戌字三号车厢。“陆离的机械臂分解重组，化作一柄刻满防御灵纹的伞骨，“时刻表显示这趟车本该在三个月前就报废于...“
“蚀日盟劫持的灵纹暴乱。“苏砚心摩挲着翡翠扳指上的余温，那抹冰凉渗入骨髓，“当时车上载着三百名命轮派弟子，他们的尸体至今还在刑部冰窖里结着霜。“
列车喷出的蒸汽突然凝结成冰晶，车厢连接处的铆钉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透过结满霜花的车窗，苏砚心看见无数苍白手掌印正在玻璃内侧漫延。当啷一声，鎏金铃铛从她袖中滚落，在月台上敲出空灵的回响。
所有手掌印同时转向铃铛方向。
“退后！“陆离的伞骨骤然张开，伞面浮现出太乙救苦天尊的法相。几乎同时，车厢轰然炸裂，三百多具冰尸如提线木偶般涌出。他们眼眶里钻出金线绣成的二十八宿，天枢位的冰尸下颌脱落，吐出带着冰碴的古老官话：“苏掌纹...天机不可...“
苏砚心后颈的噬灵兽咬痕突然灼烧起来。她甩出璇玑链缠住最近那具冰尸的脖颈，链坠触碰到尸体的瞬间，冰层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命轮篆纹——每个篆纹都被金针刺穿了奎宿方位。
“是「锁命针」！“她瞳孔骤缩，“这些尸体被做成了活体罗盘，有人在用他们定位...“
冰尸群突然齐刷刷抬起右臂，指尖凝聚出湛蓝的灵纹光束。三百道光线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命轮图腾，图腾中央缓缓浮现一具水晶棺椁。当看清棺中人的面容时，苏砚心的璇玑链应声而断。
那具闭目沉睡的尸体，竟与她分毫不差。
“小心时空涟漪！“陆离拽着她滚向月台石柱。原先站立的位置突然塌陷成黑洞，一截生锈的轨道从中穿刺而出，上面爬满正在蜕皮的噬灵兽幼虫。苏砚心反手掷出三枚永乐通宝，铜钱贯穿冰尸群后在棺椁上方炸开，漫天钱雨中，她看见棺中人的睫毛在颤动。
列车残骸里突然响起熟悉的木屐声。翡翠扳指的主人从蒸汽中显形，暗红唐装上绣着逆时针旋转的命轮纹。那人抬手轻点虚空，所有冰尸立刻分解成带倒刺的命轮碎片，暴雨般射向苏砚心。
“天工开物·千机变！“陆离的伞骨解体成三百六十枚齿轮，在空中构筑出浑天仪结界。命轮碎片撞上结界迸发出刺目火花，每一粒火星都映出苏砚心童年记忆的片段：母亲在火海中回眸浅笑，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枚翡翠扳指。
结界轰然破碎的刹那，苏砚心迎着碎片暴雨突进。噬灵兽咬痕在她颈后绽放出幽蓝纹路，所有靠近的命轮碎片都被扭曲了轨迹。当她即将抓住那人衣角时，指尖却穿透了雾气，只扯下半幅染血的袖角。
布料上绣着一行小楷：永夜十三年七月初七。
那是她出生的日子。
“看水晶棺！“陆离突然厉喝。棺椁中的尸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瞳孔中流转着不属于活人的金色星芒。苏砚心腕间的璇玑链突然绷直，拽着她撞向棺椁。在额头触及冰棺的瞬间，她听见了十二岁时那个雪夜的声音——
“心儿，记住，命轮师最可怕的不是预知死亡...“母亲将璇玑链系在她腕上，身后是噬灵兽猩红的复眼，“而是明知宿命不可改，仍要逆流而上的...“
水晶棺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强光。当苏砚心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燃烧的天机阁废墟中。无数命轮派弟子正在火海里化作灰烬，他们的灵纹升腾到空中，凝结成倒悬的紫微垣星图。
“这是三百年前的天机变之夜。“陆离的声音仿佛从水底传来，“有人在用时空叠影干扰你的认知！“
苏砚心突然注意到，所有燃烧的尸体都没有影子。当她抬头望向星图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那些本该陨落的星辰，正拼凑成她此刻惊愕的面容。
强光再次吞没视野。回到现实的瞬间，她看到水晶棺中的尸体正抬起右手，指尖凝聚的灵纹赫然是命轮派禁术「逆命劫」。陆离的械灵雀尖叫着扑向棺椁，却在触碰灵纹的瞬间老化成锈蚀的废铁。
“不要用灵纹对抗！“苏砚心扯断璇玑链缠住陆离的腰，“这是时之砂！触碰者会被加速千年...“
月台突然剧烈震颤。星轨列车的残骸开始逆着重力上升，每一颗铆钉都蜕变成噬灵兽的茧。翡翠扳指的主人站在车顶俯视众生，抬手打了个响指。所有时之砂突然聚合成沙漏，将苏砚心笼罩其中。
“好好感受吧。“那人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颤音，“这是你亲手写下的命轮终章。“
沙漏中的时间开始疯狂倒流。苏砚心看到自己刚愈合的伤口重新绽开血肉，陆离的机械臂退化成血肉之躯又变回胚胎状态。在意识即将消散时，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璇玑链上，链坠突然射出一道金光，贯穿了沙漏的腰线。
“以吾之血，祭告太虚。“她念出母亲火海中的最后咒文，“星移斗转，命轮重开！“
所有时之砂突然静止，而后如群星归位般涌向她后颈的噬灵兽咬痕。剧痛中，她看到翡翠扳指的主人露出震惊的神色——那人颈侧同样浮现出噬灵兽的咬痕，形状与她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苏砚心在时空乱流中大笑，齿间不断溢出鲜血，“你就是我...“
爆炸吞没了后半句话。当烟尘散尽时，月台上只剩下半枚开裂的翡翠扳指，和一行用时之砂写就的血字：下次见面时，记得杀了襁褓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