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茶道的分类
雅士茶道
中国古代的“士”和茶有不解之缘,可以说没有古代的士便无中国茶道。中国的“士”就是知识分子,古代的“士”有机会得到名茶,有条件品茗,茶助文思,他们最先培养起对茶的精细感觉;最先体会茶的神韵,雅化茶事并创立了雅士茶道。受其影响此后相继形成茶道各流派。
士要想有所作为就得“入仕”。荣登金榜则成龙成凤,名落孙山则如同草芥。当然不一定个个当进士举人,最起码的条件是先得温饱,方能吟诗作赋并参悟茶道。这便是中国封建时代的特点。
中国文人嗜茶者在魏晋之前人数寥寥,懂品饮者更是凤毛麟角。原因是魏晋之前文人多以酒为友,如魏晋名士“竹林七贤”,一个中山涛有八斗之量,刘伶更是拼命喝酒,“常乘一鹿车,携酒一壶,使人荷铺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然而在唐以后知识界颇不赞同魏晋的所谓的名士风度,一改“狂放啸傲、栖隐山林、向道慕仙”的文人作风,人人有“入仕”之想,希望一展所学、留名千秋。文人作风变得冷静、务实,以茶代酒便蔚为时尚。在当时凡著名文人不嗜茶者几乎没有,不仅品饮,还咏之以诗。这一转变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和文化背景,是历史的发展把中国的文人推到这样的位置:担任茶道的主角。
中国文人颇能胜任这一角色:一则,他们多有一官半职,特别是在茶区任职的州府和县两级的官吏,他们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因职务之便可大品名茶。贡茶以皇帝为先,事实上他们比皇帝还要“先尝为快”;二则,他们在品茗中培养了对茶的精细感觉,他们大多是品茶专家,既然“穷春秋,演河图,不如载茗一车”,茶中自有“黄金屋”,茶中自有“颜如玉”,当年为功名头悬梁、锥刺股的书生们而今全身心投入茶事中,因此,他们比别人更通晓茶艺,并在实践中不断改进茶艺,著之以文传播茶艺;三则,茶助文思,有益于吟诗作赋,令人思勇神爽,笔下生花。
茶助文思,兴起了品茶文学、品水文学,还有茶文、茶学、茶画、茶歌、茶戏等;又相辅相成,使饮茶升华为精神的陶冶与享受,并进而形成中国茶道。雅士茶道是已成大气候的中国茶道流派。
茶人对于饮茶,主要目的并不在于止渴、消食、提神,而在乎导引人之精神步人超凡脱俗的境界,于闲情雅致的品若中悟出点什么。茶人之意在乎山水之间,在乎风月之间,在乎诗文之间,在乎名利之间,希望能够有所发现、有所寄托、有所忘怀。“雅”体现在下列几个方面:一是品茗之趣;二是茶助诗兴;三是以茶会友;四是雅化茶事。
正是由于文人的参与才使茶艺成为一门独特的艺术,成为一种特殊的文化。文人又将这门特殊的艺术与文化、与修养、与教化紧密结合,从而形成雅士茶道。受其影响,又应运而生了其他几个流派。因此说是中国的“士”创造了中国茶道,原因就在此。
贵族茶道
贵族茶道是由贡茶引发并演化而来的,达官贵人、富商大贾、豪门乡绅于茶、水、火、器无不借权力和金钱求其极,虽然在当时违情背理,其用心在于炫耀权力和富有,但源于明清的闽潮功夫茶即贵族茶道,却一直发展至今并日渐大众化。
茶为活品,它的功能被人们所认识,被列为贡品,首先享用它的自然是皇帝、皇妃推及皇室成员,再是达官贵人。茶列为贡品的记载最早见于晋代常据著的《华阳固志·巴志》,周武王伐纣,凯旋而归。此后,巴蜀之地所产的茶叶便正式列为朝廷贡品。此事发生在公元前1135年,踞今已有3000年的历史了。
列为贡品从客观上讲是抬高了茶叶作为饮品的身价,推动了茶叶生产的迅速发展,刺激了茶叶的科学研究,形成了一大批的名茶。中国是皇权社会,皇家的喜恶能够影响全社会的习俗。贡茶制度确立了茶叶的“国饮地位”,也确立了中国是世界产茶和饮茶大国的地位,还确立了中国茶道的地位。然而茶一旦进入宫廷,也便失去了质朴的品格和济世活人的德行。总之,贡茶让老百姓受尽了苦难。
到时候,为了给皇室进贡茶,男废耕,女废织,夜以继日地劳作。茶之灵魂被扭曲,生出一个畸形物:贵族茶道。茶被装金饰银,脱尽了质朴;茶成了坑民之物,不再济世活人。达官贵人借茶显示等级秩序,夸示皇家气派。
贵族们不仅讲“精茶”,也讲“真水”。相传,唐朝宰相李德裕爱用惠泉水煎茶,便令人用坛封装,从无锡到长安“铺递”,奔波数千里,劳民伤财。此后因土云游和尚点化,知其弊端,才“人不告劳,浮位乃洱”。乾隆皇帝也曾亲自参与“孰是天下第一泉”的争论,用“称水法”一锤定音,钦定北京玉泉水为天下第一泉。为求“真水”又不知耗费多少民脂民膏。
贵族茶道的茶人皆是些达官贵人、富商大贾、豪门乡绅之流的人物,他们大多不讲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但有两点是必需的,一是有权势,二是有财富。于茶艺四要“精茶、真水、活火、妙器”无不求其“高品位”,用“权力”和“金钱”以达到夸示富贵之目的。
虽然贵族茶道有很多违情背理的地方,但因为有深刻的文化背景,使这一茶道成为一重要的流派香火绵延,客观上讲,我们不得不承认其存在着一定的社会价值。作为茶道应有一定仪式或程序,贵族茶道走出官门在较为广泛的上层社会流传,其富贵气主要体现在程序上。其变种即源于明清至今仍在流传的闽潮功夫茶。
禅宗茶道
僧人饮茶的历史由来已久。《晋书·艺术传》记载:“敦煌人单道开,不畏寒暑,常服小石子,所服药有松、桂、蜜之气,所饮茶苏而已。”这是较早的僧人饮茶的正式记载。单道开是东晋时代人,在螂城昭德寺坐稗修行,常服用有松、桂、蜜之气味的药丸,饮一种将茶、姜、桂、桔、枣等合煮的名目“茶苏”的饮料。清饮是宋代以后的事,应当说单道开饮的是当时很正宗的茶汤。
明代乐纯著《雪庵清史》并列举居士“清课”有“焚香、煮茗、习静、寻僧、奉佛、参禅、说法、作佛事、翻经、忏悔、放生……”,“煮茗”居第二,竟列于“奉佛”、“参禅”之前,这足以证明“茶佛一味”的说法乃是千真万确。
壶居士《食论》中说:“苦茶,久食羽化,与韭同食,令人体重。”长期喝茶可以“羽化”,大概就是唐代卢全所说的“六碗逼仙灵;七碗吃不得,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与韭菜同食,能想人肢体沉重,是否真如此,尚无人验证。作者壶居士显然是化名,以“居士”相称定与佛门有缘。
僧人饮茶已成传统,茶神出释门也就不足为奇了。陆羽自小就跟着智积学习煮茶技艺,并迷上了这门技艺,绍于在建中元年48岁时在湖州完成了世界第一部茶学专著《茶经》陆羽能写成此书与他长期在茶区生活有关,但主要得益于佛门经历。可以说,《茶经》主要是中国僧人种茶、制茶、烹茶、侈茶生活经验的总结。中国茶道在寺庙香火中熏过一番,因此自销三分佛气。
僧人嗜茶的原因是佛教认为“茶有三德”,即:坐禅时通夜不眠;满腹时帮助消化;茶可抑制性欲。这三条都可谓是经验之谈。释氏学说传入中国成为独具特色的禅宗,禅宗秤尚、居士日常修持之法就是坐禅,要求静坐、敛心,达到身“轻安”,观照“明净”。其姿势要头正背直,“不动不摇,不委不倚”,通常坐稗一坐就是3个月,老和尚难以坚持,小和尚年轻瞌睡多,更难熬,饮茶正可提神驱睡魔;饭罢就坐禅,易磨消化不良,饮茶正可生津化食;佛门虽清净之地,但人非圣贤,绝对不沾染红尘是很难的,且不说年轻和尚正值青春盛期难免想人非非,就是老和尚见那拜佛的姣美女子亦难免会神不守舍,饮茶能转移注意力、抑制性欲,自当是佛门首选饮料。
僧人的另一个突出的贡献就是培植名茶。茶产于山谷,而僧占名山,名山有名寺,名寺出名茶。最早的茶园多出在寺院旁,稍晚才出现民间茶园。
古代多数名茶都与佛门有关,如久负盛名的西湖龙井茶,陆羽《茶经》说:“杭州钱塘天竺、灵隐二寺产茶。”宋代,天竺出的香杯茶、白云茶被列为贡茶。乾隆皇帝下江南在狮峰胡公庙品饮龙井茶,将庙前18棵茶树封为御茶。
武夷岩茶属乌龙茶系,有“一香二清三甘四活”之美评。其中又以“大红袍”为佳。由此名便可知武夷茶与佛门有缘。
电溪绿茶曾名松萝茶,是一位佛教徒培植而成的。明代冯时可于《茶录》记载:“徽郡向无茶,近出松萝茶最为时尚。是茶始于一比丘大方,大方居虎丘最久,得采制法。其后于松萝结庵,来造山茶于庵焙制,远迹争市,价倏翔涌,故人称松萝茶。”
宜兴阳羡茶在汉朝就曾有种植,唐肃宗年间(公元757~762年)一位和尚将此茶送给常州刺史(宜兴古属常州)李栖驾,茶会品饮有陆羽出席,陆羽称“阳羡紫笋茶”是“芳香冠世产”,李刺史心有灵犀一点通,便建茶会督制阳羡茶进贡朝廷,自此阳羡茶点了“状元”,身价百倍。显然,阳羡茶的最早培植者是僧人。
君山银针产于湖南岳阳君山,《巴陵县志》记载:“君山贡茶自清始。每岁贡18斤。谷雨前知县遣山僧采制一旗一枪,白毛茸然,俗称白毛尖。”此茶仍是由僧人种植的。
桂平西山茶初产于西山观音岩下。
惠明茶因浙江惠明寺而得名。
黄山毛峰是毛峰茶中极品,《黄山志》载:“云雾茶,山僧就石隙微土问养之,微香冷韵,远胜匡庐。”云雾茶就是今之黄山毛峰。
安溪铁观音“重如铁,美如观音”,其名取自于佛经。
普陀佛茶产于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浙江舟山群岛的普陀山,僧侣种茶用于献佛、待客,直接以“佛”名其茶。
庐山云雾原是野生茶,经寺观庙宇的僧人之手培植成家生茶,并进入名茶系列。
见之于文字记载的产茶寺庙有杭州龙井寺、徽州松萝庵、岳阳白鹤寺、黄山松谷庵、武夷天心观、扬州稗智寺、天台雁荡山天台寺、东山洞庭寺等等,真是不胜枚举。
僧人种茶、制茶、饮茶并研制名茶,为中国茶叶生产的发展、茶学的发展、茶道的形成立下了不朽的功劳。
世俗茶道
茶既是雅物,也是俗物。进入世俗社会,行于官场,染几分官气;行于江湖,染几分江湖气;行于商场,染几分铜臭;行于戏场,染几分脂粉气;行于社区,染几分市侩气;行于家庭,染几分小家子气。熏得几分人间烟火,焉能不带烟火气。这便是生发于“茶之味”以“享乐人生”为宗旨的“世俗茶道”,其中大众化的部分发展前景看好。
当它进进入官场,与政治结缘,便演出一幕幕雄壮的、悲壮的、伟大的、渺小的、光明的、卑劣的历史活剧。
唐代,朝廷将茶沿丝绸之路输往海外诸国,借此打开外交局面。都城长安能成为世界大都会、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茶也是功不可没。唐代,文成公主和亲西藏,带去了香茶,此后,藏民饮茶成为时尚,此事在西藏传为历史美谈。
唐代,文宗李昂太和九年(公元835年),江南茶农为抗议榷茶制度,打死了榷茶使王涯,这就是茶农斗争史上著名的“甘露事变”。
明代,朝廷将茶输边易马,作为杀手剪,欲借此“以制番入之死命”,茶成了明代一个重要的政治筹码。
清代,左宗棠收复新疆,趁机输入湖茶,并作为一项固边的经济措施。茶是个灵物,随同家政治的举措而升沉起伏,辉煌过,也晦气过。在我国清代,官场钦定有特殊的程序和含义,有别于贵族茶道、雅士茶道、禅宗茶道。在隆重场合,如拜谒上司或长者,仆人献上的盖碗茶照例不能取饮,主客同然。如果贸然取饮,就会被视为无礼。主人若端茶,意即下了“逐客令”,客人得马上告辞,这叫“端茶送客”。主人令仆人“换茶”,表示留客,这叫“留茶”。
茶作为有特色的礼品,人情往来靠它,挖门子搭桥铺路也靠它。茶通用于不同的场合,成事也坏事,温情又势利,茶虽洁物亦难免会落入染缸,常扮演尴尬角色,有人借茶行“邪道”,然而罪不在茶。
茶入商场,又是另外一副面孔。在广州,“请吃早茶”是商业谈判的同义语。一盅两件,双方边饮边谈。隔着两缕袅袅升腾的水汽打开了“商战”,看货叫板,讨价还价,暗中算计,价格厮杀,终于拍板成交,将茶一饮而尽,双方大快朵颐。如果没茶的话,这场商战就显得少了很多味道。
茶入江湖,便添几分江湖气。江湖各帮各派有了是是非非,不诉诸公堂,不急着“摆场子”分上下,论高低,而多少讲点江湖义气,请双方都信得过的人物出面调停仲裁,地点多在茶馆,名叫“吃讲茶”。
茶道进入社区,趋向大众化、平民化,构成社区文化的一大特色。如城市的茶馆就非常世俗,《清稗类钞》记载:“京师茶馆,列长案,茶叶与水之资,须分计之;有提壶以注者,可自备茶叶,出钱买水而已。汉人少涉足,八旗人士,虽官至三四品,亦厕身其间,并提鸟笼,曳长裙、就广坐!作茗憩,与茶人走卒杂坐谈话,不以为忤也。然亦绝无权要中人之踪迹。”
民国年间的北京茶馆融饮食、娱乐为一体,卖茶水兼供茶点,有评书茶馆,顾客过茶瘾又过书瘾;有京剧茶社,唱戏者有专业演员也有下海票友,过茶瘾又过戏瘾;有艺茶社,看杂耍,听相声、单弦,品品茶,乐一乐,笑一笑。
文人笔下的茶馆虽不甚雅,却颇有人间烟火气,在老残先生的“明湖居茶馆”,可欣赏鼓书艺人王小玉的演出;在鲁迅先生的“华老栓茶馆”里能够听到杀革命党的传闻并目睹华小栓吃人血馒头的镜头;在老舍先生的“茶馆”里你更可见到1889年清末社会各色人等,什么闻鼻烟的、玩鸟的、斗蛐蛾的、保瞟的、吃洋教的、特务、打手……等等,最后是精明一生的王掌柜解下腰带了其一生。……总之,一个小茶馆就是人间社会的缩影。
茶叶进入家庭,便有家居茶事。清代查为仁《莲坡诗话》中有一首诗: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七事皆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
茶已是俗物,日行之必需。客来煎茶,联络感情;家人共饮,同享天伦之乐,茶中有温馨。茶道进入家庭贵在随意随心,茶不必精,量家之有;水不必贵,以法为上;器不必妙,宜茶为佳。富贵之家,茶事务求精妙,可夸示富贵、夸示高雅,不足为怪;小康之家不敢攀比,法乎其中;平民家庭纵粗茶陶缶,只要烹饮得法,亦可得茶趣。茶不孤傲怪僻,是能伸能屈的木中大丈夫。
综上所述,茶作为俗物,由“茶之味”竟生发出五花八门的茶道,可称为官场茶道、行帮茶道、商场茶道、社区茶道、平民茶道、家庭茶道,茶中有官气、有霸气、有匪气、有江湖气、有市侩气、有脂粉气、有豪气、有小家子气,这一切都发端于“口腹之欲”,其主旨是“享乐人生”,非道非佛,更多儒学的内蕴。我们可概括的称之为“世俗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