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所谓大盗，欺国而非欺民（二合一大章）
卫斯的唇角微微勾起，他有些意外。
但，是惊喜的意外！
好兄弟啊！不仅没拖后腿，还帮他进一步搅乱了哈尔的情绪。
顿了顿，感觉哈尔的愤怒情绪积蓄的差不多了。
卫斯一边浇火，一边降温道：
“我不理解你此刻为什么会有愤怒这么多余的情绪。
“哈尔，你的名字是哈尔是吧！
“如果你是个商人的话，
“你现在应该试探我，
“试探我究竟掌握了什么样的筹码，才能说出这样的大话！
“而如果你是个手艺人的话，
“那你就应该问我，究竟方才话里的‘形’是什么？‘神’又是什么？
“而又是‘形’缺又是‘神’缺的，
“那存在有形神兼具的银行券吗？
“然后问我知道怎么制作吗？”
卫斯顿了顿，露出了个有些疑惑，同时又把嘲讽拉到极致的表情，摊开手道：
“所以，你为什么会愤怒呢？
“是因为你身为商人即不专业，不懂控制自己的情绪去试探。
“还是作为手艺人也不纯粹，失了进取之心，像是失了根茎的待枯枝丫。
“是这样吗？”
卫斯把手放下了，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
“就显得，很不专业啊！”
而这里，他在嘲讽的同时，其实也是在给对方一个引导。
一个二选一的引导。
你是要作为商人来试探，还是作为手艺人问‘形神’
如此，其实就把对方的反应和问题，从无法预测，给限制在了这两个问题上。
而这，也是掌握主导权的意义。
即把对方的思维和问题，都引导向自己擅长的领域，及准备好的回答上，
以早有准备，去对抗毫无防备！
完成思考时长上的爆杀！
我不一定比你聪明，但我思考的时间比你更长，展现出来的就显得比你更有说服力！
……
哈尔脸上的肥肉平息了，
他的呼吸声稳了下来。
他开始压制自己的愤怒。
他觉得哪怕他迫切想生撕了对方的嘴脸。
但对方的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尤其是手艺人的那句。
在如今的小团队里，他掌握主导，进行各式安排，是因为他是个智者吗？
不，是因为他掌握无可取代的手艺。
所以，如果对方有更高明的手艺或手艺思路。
他直接拒绝去看见，不正如失去了根茎，再汲取不到养分的枝丫吗？
那是终会枯萎的！
深呼吸、压制、忍耐、冷静。
且看看成色，再决定是否爆发吧！
毕竟，被学徒轻蔑他可以随意愤怒，但要是被大师质疑，他再怎么，也最好忍着。
当然，最关键的因素还是，他不确定他打不打的过少爷。
但他十足确定，他打不过乔。
所以不能把少爷狠狠胖揍一顿再听。
便也，只能先忍着了。
“那少爷你给我说说，形神兼具又是什么意思？”他自然而然的顺着问道，
愤怒之下他其实难以细思更多。
更何况除了这个，他唯一对少爷感兴趣的点，也只有胖揍少爷一顿！
就也，落入了卫斯预设的问答。
卫斯眼皮抬了抬，唇角微微勾起：
“我很高兴你认为自己是个手艺人，而不是个商人。
“我喜欢手艺人！”
哈尔脸上肥肉抽了抽：
“少爷，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该不会，少爷您回答不上来吧！那可真是，很不专业啊！”
哈尔借用着对方的话嘲讽着，
与此同时，注意力也更集中了。
不确定的更高手艺他只是有点兴趣。
但对方言语的漏洞，却是他更感兴趣的笑话！
却不知，这就是卫斯想要的。
卫斯要的就是哈尔的注意力！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我所说的‘形’是什么？‘神’又是什么？”
卫斯开口，又道：
“我们先说‘神’，哈尔，我问你，为什么伦敦的大部分商人都能接受并认可英格兰银行券？我说的是真银行券。”
“因为真英格兰银行券能按照面额兑换黄金！”哈尔不假思索直接道。
“不，不是的。”卫斯摇了摇头，稍稍增加了音量：
“是因为它让人相信，它们能够兑换黄金！”
“嗯？”
哈尔皱起了眉头，这句话，有点意思。
像是真正上过大学的那些少爷们会谈的。
“有区别吗？”哈尔稍认真的问道。
“有，而且很大！
“哈尔，你对两年前那场银行挤兑潮有了解吗？
“你搞银行券的，应该稍有了解吧！”
哈尔：……
“算了，我来讲下吧！”卫斯有意识的顿了一下道。
不过他没有马上开口道，而是环看一周，把桌子上的一个木盒给放到一边，依坐在了桌子上。
凳子太矮了，被仰视会降低对方的心理压迫。
却也没看见，乔的眼皮跳了跳。
那木盒子……是这里真正的核心，印刷版！
他抬头看了看反应不大的哈尔。
所以……
这也是服从性测试中的一环？
“咳，咳！”
卫斯清了清嗓子：
“两年前，也就是1832年。
“那年5月7日，为了《改革法案》的推行，辉格党与国王摊牌，希望国王册封更多的改革派贵族。
“国王当面拒绝，次日，5月8日，辉格党政府集体辞职对国王施压。
“国王不愿妥协，决议使威灵顿组阁，建立托利党政府。
“此时，为了阻止威灵顿实际组阁，辉格党喊出了‘取黄金、阻公爵’的口号。
“口号发出后，5月14日到5月18日，
“4天，160万英镑黄金从银行兑走，占当时英格兰银行黄金储备的一半。
“而银行被迫告知国王，如果不结束这场危机。
“最多再有4天，银行的黄金将会被取完！
“在此，我们不谈那次危机的解决，不谈国王的后续妥协，不谈辉格党成员又把黄金存储进银行……
“我们只谈，
“为什么英格兰银行会认为他们的黄金会被取完？
“以及，如果当时国王没有妥协，如果英格兰银行的黄金被取空。
“那么第五天来的人他们为什么还有真银行券？
“且取不走黄金？”
卫斯顿了一下，给哈尔留下了思考时间，然后继续道：
“这个答案我直接告诉你，
“因为英格兰银行发行的银行券量，是它黄金储备的两到三倍。
“它有价值100万磅的黄金，它就会发行面值加起来有200-300万镑的银行券。
“而其它高风险的地方银行，其银行券发行量可达到黄金储备的5-10倍！”
（1844年，《皮尔法案》要求英格兰银行新发行的银行券需100%由黄金储备支持，此时1834年，有些私人银行胆子很大，破产很快。）
“所以，当发行流通的银行券全部涌来，没有一家银行能完成所有流通银行券的黄金兑换，
“必定有超出储备金的银行券无法兑换，成为废纸。
“又或者说，工艺稍复杂、印画较精美的废纸。”
卫斯对哈尔摊了摊手：
“所以哈尔啊，你说，英格兰银行券能够流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呼……
哈尔深吸一口气，吐出：
“是因为它让人相信，它能够兑换黄金！”
坏了，这少爷是真懂！
真少爷啊！
“那接下来呢？少爷？”哈尔这回诚心实意地叫着，问道。
不加一丝戏谑了。
“既然你能够接受，那我就要抛出我的概念了。
“在我看来，一张真银行券。
“其‘形’就是银行券的全部外在表象，包括花色、印章、纸质、防伪水印等等……
“而其‘神’就是，它让别人相信，它能够兑换黄金。
“我说你那假银行券形没达到极致，神没有半点。
“就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它的神，而只是仿制形，还在防伪水印、纸质上没达到以假乱真的极致。
“而我说约克郡联合银行券，有了核心的神，却缺了关键的形。
“说实在的，这句话我没有什么太贬低的意思。
“如今，整个伦敦制假银行券的，都是仿制形，而根本不在意神的。
“但你们的这个约克郡联合银行券，
“这个银行券，你们是在讲一个故事，
“讲一个约克郡联合银行存在世上，且使听故事的人，相信这个银行券能够兑换黄金的故事！
“你们首次赋予了它核心的神。
“很天才的想法！”
哈尔眨巴眨巴了眼睛。
他觉得少爷的话其实不好听，但忽然之间，也不知为何的。
他觉得他的心情却像喝了一杯姜汁啤酒一样，很是清爽！
比几个小时前，他给乔讲述的时候，乔的认可和尊敬带给他的感觉，
更爽！
想到这儿，他忽然又看向了桌子，苹果……好像是在桌子下面。
嗯……少爷正坐着，看来不能使用苹果外交了。
但，他好像真有姜汁啤酒啊！
“少爷，来杯姜汁啤酒润润喉？”
哈尔立马转身去找杯子和酒桶。
“少倒点，让我尝尝味！我不一定喝的惯。”卫斯也不客气。
看这架势，鱼已经上钩了，还客气什么？
“去，去，你去拿杯子，我来搬这酒桶。”
气氛缓和了，乔自然不当木头人了，主要的是，他也馋那口姜汁啤酒了。
他主动抢过酒桶，招呼着帮忙倒酒。
哈尔回望了乔一眼，也只是一眼，就转身继续找杯子了。
因为他知晓，这个工具人，他是抢不过来了。
有些难受，但同样的，心中还存有些振奋。
既然形和神都解释出来了，那么形神兼备的，也是有苗头了的吧！
他找齐杯子，等着乔倒好，然后端起一杯姜汁啤酒递给少爷：
“那少爷，是否有形神兼备的假银行券呢？”
卫斯抿了一口姜汁啤酒，初入口微甜，然后是舌苔上的辣、后味儿的酸，有些喝不太惯，不过喝起来身子稍暖。
“有的有的兄弟，有的。”
他把啤酒放下：
“不过，我有个东西需要借你的手艺仿制一下，这样，我先把东西说给你听，你判断下，给我做到什么程度。
“虽然说你那假银行券没做到极致，
“但那是原材料的问题，不是你手艺的问题。
“你手艺已经快达到极致了。
“你所欠的，只是一个思路。”
而思路，就在我这里。
这一句，卫斯没说，但他相信哈尔懂。
英国人和东方人在某些层面上还是有些共性的，那就是点到为止，还会适当委婉。
而这一点，恰恰是底蕴和保守所带来的。
又或者说，贵族的固化带来的！
“我想，没有那个枝丫会拒绝从根部递送来的养分。”哈尔肯定道，也是在回应卫斯先前骂他的没进取心。
“那我想，我们需要这个。”卫斯举起了啤酒酒杯。
“Bottoms up（干完！）”
砰！
啤酒撞出杯口，酒液翻涌入喉。
“嗝……其实你们一开始的思路就有些问题，所以导致你们的形一直达不到极致。”
卫斯放下杯子，打了个酒嗝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材料和防伪水印你们无法仿制，那么就绕开它啊！”
“可是我们印不了真的啊！”哈尔皱眉。
材料和防伪水印都能解决了，那不就是真的银行券了吗？
“我听说你们手里有一批苏格兰银行券，而它在伦敦好像是要折价面值出售的。”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真的苏格兰银行券上做手脚。
“既然做不了真的，我们就在真银行券上进一步加工。
“在它上面印一个，喏，英格兰银行券上写着的，‘伦敦分行可兑付’”
哈尔瞪大了眼睛，只数秒，他就想通了关节。
“你是说，以4镑金币买5镑的苏格兰银行券，在其上仿制一批‘伦敦分行可兑付’可兑付的章。
“告诉对方在伦敦分行可按面值兑换黄金，
“再以4镑13先令到4镑18先令的价格把这些苏格兰银行券卖出去？”
“是的，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卖出去！”卫斯笑道：
“你看啊，防伪水印是真的，材料是真的，银行券也是真的。
“唯一假的，是你能近乎完美仿制的印章图案。
“那么它的形，就是极致的。
“而它的神，我们赋予了它一个故事，赋予了苏格兰银行为了开拓伦敦业务，增添了伦敦分行可兑换承诺的故事。
“你觉得这个故事的可信度怎么样？
“这个故事怎么样？
“它是神，怎么样？
“那你说，神形兼具下，
“你就是站在太阳下，谁能说他是假的呢？”
哈尔惊叹地附和道：
“估计就连伦敦的苏格兰分行，见到了都要一脸懵，然后立马派人过海去苏格兰总行求证，
“问他们为什么不通知他们就贸然开展了这个业务！”
“而这个时间……”卫斯意味深长道。
“最快也要两周！”哈尔敲桌子肯定道。
“如果不在伦敦出售……”卫斯提点道。
“那估摸着从开始到被揭穿，要一个月了。”
“不止，说不定，某些被骗的，会帮着你们瞒下来，或者……宁愿相信是苏格兰银行撕毁承诺，也不相信不能兑换是假的！”
“少爷！”哈尔此刻真心称赞着，
“你的这个思路，值得我最好的手艺！”
“其实，像这样的思路，我还有很多，以后……”
“我哈尔，欢迎每一个真正的朋友！”
……
PS：上面思路为真实案件改编，且因苏格兰与英格兰法律体系不同，受害者跨区域追责成本极高，此案不了了之。
无一主犯从犯被抓！
就，很大英——小不列颠兼苏格兰兼爱尔兰联合不起来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