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门将种图
姚来站在博物馆修复室的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出神。作为故宫博物院最年轻的书画修复师，他刚完成了一幅明代古画的修复工作。此刻他的工作台上，正摊开着那幅让他魂牵梦萦的《寒门将种图》。
“小姚，这幅画你研究了整整三年，“导师王教授推门进来，“今天终于要完成最后一步了。“
姚来点点头，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青花瓷瓶。瓶中盛着特制的朱砂颜料，是他按照古法，用辰砂（一种天然红色矿物）研磨而成。修复古画时，最后一步往往是最关键的补色。
“这幅画的来历很特别，“王教授站在他身后，“据说是一位明代将军的遗物，画中暗藏着失传的武学秘籍。可惜...“他叹了口气，“画角这滴朱砂始终无法修复。“
姚来凑近观察那滴暗红色的痕迹。在放大镜下，朱砂呈现出奇特的晶体结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他蘸取新调制的朱砂，笔尖刚要落下，突然一阵眩晕。
修复室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画中的将军似乎活了过来。姚来看见那杆长枪破纸而出，寒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响起金戈铁马之声，鼻端萦绕着硝烟与血腥气。
“来儿！快躲起来！“
粗粝的吼声将他拉回现实。姚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破败的农家小院里，寒风裹着雪粒拍在脸上。一个满脸沟壑的中年汉子正死死抱住他的腰，十指关节冻得发紫。
记忆如潮水涌来——这是大胤永昌十二年，他是北疆寒门村兵户姚大山的次子。眼前这个用身体护着他的男人，正是今早去镇上送冬赋的父亲。
前方马蹄声如雷，三匹枣红马踏碎篱笆。为首的白裘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腰间挂着镶金嵌玉的马鞭，鞭梢还沾着血肉。
“老东西还敢瞪我？“白裘少年勒马停住，锦靴踩在姚老爹肩上，“你们这些贱籍兵户，连给我王家当看门狗都不配！“
说着反手一鞭抽向姚来面门。破空声尖锐刺耳，姚来本能地侧身。鞭影掠过鼻尖的瞬间，他看清鞭子是用九股牛皮绞着铁丝制成——这是《寒门将种图》角落注释里提到的“蟒鞭“，专破金钟罩铁布衫。
“咦？“王少爷手腕轻抖，鞭子毒蛇般回卷。姚来突然福至心灵，脑海中浮现画中将军持枪的姿势，右手并指如戟，顺着鞭势斜斜一划。
“咔嚓！“
包铜的鞭柄应声而断。王少爷怔怔看着手中半截断鞭，突然尖叫起来：“妖术！这些兵户会妖术！“
两个恶奴拔刀扑来，姚来却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方才那招分明是画中“破阵指“的起手式，此刻他浑身血液沸腾，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经脉中奔涌。
“住手！“马蹄声由远及近，黑甲骑士如乌云压境。为首将领头戴兜鍪（古代骑兵头盔），红缨猎猎，手中陌刀映着雪光：“王公子好大威风，兵部刚下的征丁令没看到么？“
王少爷脸色骤变，突然指着姚家父子：“张校尉来得正好！这两个贱户偷学武艺，按律当斩！“
姚大山突然暴起，枯树般的身子撞向马匹：“来儿快跑！“话音未落，王少爷袖中寒光一闪。姚来眼睁睁看着那柄嵌玉匕首捅进父亲心口，温热的血溅在雪地上，像极了画中那滴朱砂。
“爹——！“
凄厉的嘶吼惊起寒鸦，姚来瞳孔泛起血色。他感觉体内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奔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经脉中奔腾。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就像那幅《寒门将种图》中将军持枪的姿势，早已深深印在他的骨髓里。
王少爷正要抽刀，忽见少年眼中似有金戈铁马掠过。姚来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并拢，指尖泛起淡淡的金芒。四周的风雪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在他周身凝聚成无数细小的枪影。
“这是...画中的枪意？“姚来心中骇然，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几乎窒息。
“第一式，寒星坠。“
他的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朝着王少爷的眉心点去。明明隔着三丈距离，姚来却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传来一股奇异的震颤，就像扣动扳机时的后坐力。
王家少爷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马背上。姚来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瞳孔急剧收缩，七窍缓缓渗出血线。两个恶奴举刀的手僵在半空，喉间同时绽开血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姚来甚至来不及惊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父亲身上——姚大山倒在雪地里，胸口插着那柄嵌玉匕首，鲜血在雪地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爹！“姚来扑到父亲身边，双手颤抖着按住伤口。温热的鲜血从指缝间涌出，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捅了一刀。
黑甲将领猛地按住刀柄：“这是...破阵枪意？“
姚来根本没听见这句话。他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只剩下父亲苍白的脸。姚大山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带血的泡沫。
“心脉未绝，还有救。“
突然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少女声音清冷如泉。姚来这才注意到身边跪着个素衣少女，发间木簪雕着并蒂莲。她翻开父亲眼皮时，姚来瞥见其腕间有道淡青刺青——与古画中那个采药女子的印记一模一样。
“钟姑娘...“张校尉欲言又止。
“取我药箱里的金针。“少女头也不抬，葱白手指在姚大山胸腹连点七处大穴，“这位大哥，劳烦按住他肩井穴。“
姚来依言照做，触到父亲皮肤的刹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方才使出“破阵枪意“时的震撼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那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掌握这种能力？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钟清泉的金针已经刺入父亲体内，姚来能感觉到父亲微弱的脉搏在自己掌心跳动。这一刻，什么武功、什么枪意都不重要了，他只求父亲能活下来。
姚来依言照做，触到父亲皮肤的刹那，突然看到钟清泉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青光。这分明是画中注释提到的“青囊针法“，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
风雪渐急，张校尉的陌刀突然横在姚来颈间：“小子，你可愿从军？“
钟清泉的金针顿了顿。
“王家的追兵最迟明早就到。“张校尉压低声音，“寒门村往北三十里是雁回营，那里不归世家管。“
姚来轻轻握住父亲生满老茧的手，那上面全是拉弓磨出的硬茧。雪地上未干的血迹倒映着残月，像极了那幅永远修复不完的古画。
“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