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房里的裂缝

巷子里的风冷得刺骨，夹杂着雨后的湿气，吹得人脸颊发麻。顾辰扶着林若曦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她的胳膊靠在他手肘处，冰凉得像块冻透的石头。她的步子虚浮，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气，咳嗽声压抑而低沉，像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的。顾辰低头看她，昏黄的路灯映出她苍白的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眼底的青黑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还能走吗？”顾辰放慢脚步，语气尽量轻柔，生怕她又逞强。

林若曦没抬头，低声道：“能。”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带着一丝倔强。顾辰皱眉，没再问，低头扶紧她，继续往前走。

离便利店最近的医院是一家社区诊所，规模不大，但晚上还有值班医生。顾辰推开玻璃门，带着林若曦走了进去。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墙角的塑料椅上坐着几个感冒的病人，咳嗽声此起彼伏。值班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见他们进来，抬头问：“挂号了吗？”

“还没。”顾辰扶着林若曦坐下，“她发烧咳嗽，麻烦您先看看。”

医生点点头，拿出一支体温计递给林若曦。她接过体温计，动作迟缓，夹在腋下时手抖了一下。顾辰站在一旁，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里五味杂陈。前世的她，高高在上，连生病都有私人医生上门；现在的她，却连去医院的力气都没有。

几分钟后，医生拿回体温计，看了一眼，皱眉道：“三十九度二，烧得不轻。咳嗽多久了？”

“几天了。”林若曦低声回答，声音弱得像风一吹就散。

“得打针退烧，再开点药。”医生在单子上写了几笔，抬头看向顾辰，“你是她家属？去交费吧。”

顾辰点头，转身去柜台交钱。林若曦坐在椅子上，低头盯着地板，像是没听见“家属”两个字。交完费回来，护士已经拿来针剂，让林若曦躺到旁边的简易病床上。顾辰站在一旁，看着她撩起袖子，露出瘦得有些吓人的胳膊，针头扎进去时，她眉头皱了一下，却没吭声。

“烧成这样还硬撑。”顾辰忍不住嘀咕，“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铁打的？”

林若曦侧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顾辰冷笑，“我大半夜送你来医院，连夜宵都没吃上，你说没关系？”

林若曦抿紧唇，没接话。她靠在枕头上，闭上眼，像是不想再搭理他。顾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手肘撑着膝盖，盯着她看了半晌。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烧得难受。

针打完，护士拿来药和一杯水，嘱咐道：“吃完药休息一下，烧退了再走。”

林若曦接过药，低头吞下去，水喝了一半就放回床头柜。顾辰看她这样，忍不住问：“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病成这样也不看医生？”

“没钱。”林若曦的声音很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顾辰一愣，随即心头一紧。他早就猜到她过得不好，但亲耳听到“没钱”两个字，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前世的她，花钱从不眨眼，一顿饭能吃掉他一个月的工资；现在的她，却连药都买不起。

“林氏呢？”顾辰压低声音，“你不是林氏的继承人吗？怎么混成这样？”

林若曦睁开眼，眼神冷得像冰。她盯着他，半晌才开口：“你知道的够多了，别再问。”

“不够。”顾辰摇头，“我知道你是林若曦，林氏集团的千金，商界新星。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偷东西，为什么住破楼，为什么病成这样还不看医生。”

林若曦的脸色变了。她攥紧被子，指节发白，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半晌，她低声道：“你以为你很聪明？”

“不是聪明，是关心。”顾辰语气认真，“我不想看你把自己熬死。”

这话像一根针，刺进林若曦的心。她咬紧唇，眼神复杂，像在挣扎什么。顾辰没催她，继续说：“你不说也没关系，但我不会不管你。今天是伞和医院，明天可能就是别的。你防不住我。”

林若曦冷笑：“你管我，是想让我欠你人情？”

“随便你怎么想。”顾辰耸肩，“反正我已经掺和进来了。”

诊所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林若曦靠着枕头，闭上眼，像是在消化他的话。顾辰没再开口，静静地坐在一旁，心里却翻江倒海。他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但她的沉默已经暴露了太多——她过得比他想象的还惨。

过了一会儿，林若曦忽然睁开眼，低声道：“那封信……你看了吗？”

顾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快递：“没看，封着呢。”

“扔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

“为什么？”顾辰皱眉。

林若曦没回答，转头看向窗外。雨停了，玻璃上挂着水珠，映出诊所里昏黄的灯光。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那是催债的。”

顾辰心头一震，盯着她：“多少？”

“两百万。”林若曦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林氏的债，我爸签的担保。现在公司不行了，债主找上门，我还不起。”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顾辰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干得发不出声。两百万，对2020年的他来说，是天文数字；对前世的林若曦来说，却只是她随便买个包的钱。可现在，她为了这笔债，沦落到偷东西的地步。

“你爸呢？”顾辰压下震惊，问。

“病了。”林若曦低头，声音更低，“肺癌，晚期。住院费我都付不起。”

“那你妈？”

“走了，三年前。”

顾辰沉默了。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里像被什么堵住。前世的传言只说林氏破产，没人提过这些细节。现在想想，她的冷漠、她的倔强，都是被逼出来的。

“所以你就一个人扛？”顾辰的声音有些哑，“偷东西，住破楼，连药都不舍得买？”

林若曦没抬头，低声道：“没别的办法。”

“有。”顾辰盯着她，“让我帮你。”

林若曦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戒备：“你凭什么帮我？两百万，你拿得出？”

“现在拿不出。”顾辰实话实说，“但我有办法弄到。”

“你？”林若曦冷笑，“一个便利店店员？”

“别小看便利店店员。”顾辰挑眉，“我比你想的有本事。”

林若曦盯着他，半晌没说话。她的眼神复杂，像在衡量他的话。顾辰没解释，前世的商业经验是他最大的底牌，现在还不能全盘托出。但他知道，只要给她一点希望，她就不会再推开他。

“考虑一下。”顾辰站起身，“你先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烧退了再说。”

林若曦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靠回枕头，闭上眼。顾辰转身走出诊所，夜风吹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了决定。

两百万，不是小数目，但对他这个重生者来说，不是不可能。前世，他见过太多商机，知道哪些股票会涨，哪些项目能赚。他可以从零开始，只要林若曦给他一点信任。

回到诊所时，他手里提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和几个包子。林若曦还靠在床上，烧退了些，脸色没那么白了。他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低声道：“吃点吧，别饿着。”

林若曦睁开眼，看了看粥，又看看他，低声道：“你到底图什么？”

“图你。”顾辰脱口而出，随即笑了，“开玩笑的。图个心安吧，我不想看你这么糟蹋自己。”

林若曦没说话，低头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粥。她的动作很慢，像在掩饰什么。顾辰坐在一旁，看着她，心里却满是前世没说出口的念头。

“林若曦，你欠我的，可不只是一把伞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