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汉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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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伯奢未死

中平六年,董卓把持朝政,表曹操为骁骑校尉,曹操不受任命,改变姓名,逃归乡里,途中经过吕伯奢家,吕伯奢的五个儿子热情招待曹操,曹操反倒起疑,趁夜杀死八人。

雨幕倾盆如注,吕伯奢蜷在泥沼里,感受着生命力正随着身下的血泊缓缓流失。三十步外的宅院仍在燃烧,焦黑的门楣在暴雨中发出垂死的呻吟。他早该察觉那些马蹄声里裹着的杀意——当那匹青骢马驮着白面青年停驻门前时,檐角铜铃分明在风里撞出丧钟般的闷响。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土里,耳畔却仍萦绕着半个时辰前的惨叫。他看见自己踉跄推门时,八岁的幺儿正趴在井沿,脖颈弯折成诡异的角度;灶台上的腊肉还滴着油脂,而老妻栽在腌菜缸里的尸身已泡得肿胀发白。最刺眼的是那把七星刀,寒芒正顺着血槽蜿蜒,握刀的手白净修长。

惊雷炸裂的刹那,吕伯奢突然发笑。笑自己冒雨赶了二十里山路买回的西村杏花酿,此刻正混着血水在泥地里汩汩漫开;笑那声迟到的“孟德贤侄“终究哽在喉头,化作血沫呛进肺管。雨声渐弱成挽歌时,他忽然明白,这场暴雨从来不是天灾,而是乱世浇在蝼蚁身上的,最寻常的洗剑水。

那只老驴也死了,曹操这厮连头驴子也不肯放过。那曹操与陈宫二人也并未离开,冒雨赶路也不明智。

厢房内陈宫端坐如朽木,剑尖搅动陶瓮的声响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曹操用剑翻着炖肉,无视着早已满布整屋的血腥味。曹操仰头看着陈宫“我知道你一定觉得今日的我做错了,可那吕伯奢若是回家,看到了这一幕,他会怎么做?是继续好酒好菜招待我们?还是拔剑和我们拼命?再就是去报官?说到底公台兄,值此乱世,你我二人早已身不由己。”

“你若一开始不那么多疑,吕伯奢一家八口怎会死你剑下。”

“可是万一呢?公台,我不敢赌,我也知你,志向远大,若今后我曹操举义有成,定有你公台拜相之功。当初中牟县的恩情,曹操不敢忘。”

陈宫的指尖深深陷进竹席缝隙,三个月前中牟县狱的情景突然清晰起来。那夜他亲手解下的囚徒枷锁,此刻正化作无形镣铐捆住自己咽喉。瓮中浮起的油脂在烛火下泛起虹光,恍惚间竟像是吕家幺儿井中漂浮的绢花发带。

“我当初以为你是那英雄豪杰,我抛家弃官跟随于你,可如今我似乎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曹操用剑尖挑起一块碎肉“公台兄,仁义与奸诈,不过是史家朱笔书就,说到底不过是胜者为王,若我曹孟德终结这乱世,杀了董卓那帮反王乱党,仁义之名,你说会不会回到我曹操手上?”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大真似奸,大伪似忠,公台兄阿,这乱世你我尚大有可为。”

陈宫将陶碗往案几上重重一撂,竹箸跌落在地滚出丈余。他霍然起身时,素色深衣扫翻酱碟,淋漓汁水顺着木纹在曹操面前蜿蜒成河。

“孟德好自为之。“喉间迸出的话语带着金石相击的脆响,他背身躺下时,草席间陈年艾草气息裹着新折的苦味漫上来。曹操执短剑搅动陶釜的声响忽然变得清晰,肉块在滚汤里浮沉的咕嘟声里,混着几不可闻的轻笑。

陈宫听不了,也忍不了曹操的诡辩,放了碗筷。径自上了草席,背过身去,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一站站灯火扑来,像流萤飞去,一重重山岭闪过,似浪涛奔涌。吕伯奢一家惨死的画面,如附骨之疽一般爬上他的眼瞳。

陈宫猛的睁开眼,汗水已然浸透整个后背。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良心正受着巨大的谴责。吕伯奢一家惨死在外,尸体也无人收敛,而他们二人缺安睡在屋内。

吕伯奢仰面倒在血泊中的画面突然撕裂黑暗,老人胸口处的血窟窿仍在汩汩涌血,浑浊瞳孔里倒映着秋夜寒星,灶台上半凝固的猪油泛着森白的光,老妇五指深陷泥地的抓痕里嵌着蓐收镰刀般的残月。西厢房炭盆余温犹存,而三丈外的柴房里,八具尸首正在寒露中渐渐僵硬。

陈宫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自己的短剑就放在床边不远处。曹操的呼噜声和陈宫内心不停地诘问扰乱了他的思绪。

“杀了八口人竟能如此酣睡,这曹操做出如此之事,竞也说什么宁叫天下人负我,不叫我负天下人?怎能在做出昨晚这些事之后空口胡掐出这种言语。”陈宫颤抖着拔出了宝剑。“他这剑锋今日只杀吕氏一家,可谁能保证他他日得势不去杀天下人呢。我当将他杀之,为天下人除去一个祸端。”

陈宫的剑锋划过月光,脚步缓缓向着曹操挪去。剑锋直指曹操“昨日我舍命救他,今日却要杀他,这样反复无度,我做的真的对么?”陈宫面沉如水,他到底是不能违背自己内心的道义,曹操不仁,他却做不到不义,况且值此乱世,曹操这样的枭雄或许真的能够终结这乱世。但是这样的人,不值得自己去追随。

陈宫将短剑一抛,离开了吕庄。

五更天已过,曹操方才醒转,多日的奔波逃亡,已经让他的身心疲惫到了极点,杀人毕竟也是件体力活,所以睡的更沉了些。

只是转头看见边上的床铺已经空出了位置,曹操已然知道,陈宫离开了。

曹操提起地上掉的那把短剑,想杀我,何必犹豫,曹操低声吟道。“想杀却不杀,反而让自己如此苦恼,陈宫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杀心吗,我把机会交给了你,决定我曹孟德命运的机会交给了你,然而你没有杀我。”

“你认为我曹操能做出一番成就,哈哈哈哈。”曹操心情大好,出门上马,不再停留,前往陈留向父亲陈述利弊。

马蹄踏碎的尘埃在艳阳里蒸腾如血。吕伯奢的手指忽然抽搐着抓住一丛野艾,剧痛将他从混沌中拽回人间。腹部的伤口像蛰伏的毒蛇,——此刻他躺在经年采药的沟壑旁,半张脸贴着冰凉的泥土,嗅到马齿苋与凝血草混杂的苦涩气息。

往日里在此寻找三七,竟在今天成为了活命的可能性。嚼碎的止血草混着铁锈味的唾液,在齿间凝成救命的泥膏。

他拖着蜿蜒的血迹爬过田埂。熟悉的柴门在百步外支离破碎,风送来某种粘稠的甜腥——不是宰猪时喷涌的温热,而是凝固在秋风里的死亡气息。他知道,自己的家人没有幸免的可能性。

吕伯奢推开门,用麻布夹着艾草裹上了腹部的伤口。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自己胸口好像有一团火,什么故友,什么故友之子都是笑话。

他要让贼子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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