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丘骨卦

焚玉刃的嗡鸣震落梁上积灰时，林九歌看清壁画中新娘的鎏金头面——与白小绾魂体消散前戴着的样式分毫不差。玉墟祭司的骨杖砸在青砖地，裂缝中钻出无数甲骨文凝成的锁链。

“你父亲当年也站在这儿。“祭司撕开衣襟，心口嵌着块刻“镇北“二字的玉髓，“不过他选错了...“青铜面具突然熔化成液态，露出底下溃烂的半张狐面，“...新娘。“

白小绾的残魂突然从刃尖析出。她指尖点在壁画新郎的朱雀令上，狐火顺着纹路烧穿墙壁，露出暗格中的青铜匣。匣内两盏鸳鸯杯盛着黑红液体，杯底刻着商周金文：

合卺日

焚玉时

祭司暴怒的狐嗥震碎窗棂。林九歌旋身避开甲骨锁链，袖中五帝钱撒出北斗阵。当第七枚铜钱嵌入阵眼时，地底钻出七具披甲骷髅——竟是牧野之战阵亡的殷商巫祝！

“他们饮过白狐血。“白小绾的虚影渐淡，“用合卺酒...“她引着林九歌的手握住鸳鸯杯，“...破甲。“

腥风扑面而来。林九歌饮尽赤杯中的黑血，反手将白杯掷向祭司。液体泼洒处，巫祝骷髅应声跪倒，甲胄缝隙中钻出青丘狐尾状的藤蔓。白小绾的残魂突然凝实，嫁衣霞帔无风自动，焚玉刃在她手中燃起幽蓝狐火。

“牧誓重演，岂能无鼓？“祭司敲碎骨杖。殉葬坑方向传来战鼓声，每声都震落壁画碎片。林九歌的御史腰牌突然滚烫，玄铁表面的甲骨文飘出，在空中拼成《洪范》残篇。

白小绾的盖头被阴风掀起。她将焚玉刃刺入青铜匣，匣底弹出半卷褪色的婚书——“癸巳年，狐主白绾配御史林玄，以焚玉为盟，万妖为证。“

祭司的狐爪穿透林九歌左胸时，婚书突然自燃。青烟凝成持戟武士虚影，正是壁画中的新郎模样。白小绾的泪珠坠地成玉，她咬破指尖在婚书补全血契：

九世轮回

不负卿心

整座狐嫁祠突然倾斜。地砖翻涌如浪，露出埋藏三千年的青丘祭坛。九尊青铜鼎自发挪移成婚仪阵，鼎中燃起掺着狐毛的犀角香。

林九歌胸口的血染红鸳鸯杯。当杯底金文映照月光时，祭司突然痛苦蜷缩——他心口的玉髓正在析出甲骨文，每个字都是当年林镇北刻下的封印。

“原来阿北当年...“白小绾的嫁衣化作战甲，“把换髓咒刻进了血脉！“

焚玉刃迸发九色光。林九歌踏着鼎身跃起，刃尖刺入祭司天灵盖的瞬间，三千甲骨文破体而出。当最后一个“绾“字没入白小绾眉心时，青丘山传来地裂的轰鸣。

晨光穿透残垣时，林九歌抱着白小绾渐暖的魂体。御史腰牌上的甲骨文重组为婚书落款：

牧野妖冢寂

长明烟火新

青丘山的裂缝涌出地火时，白小绾腕间蛇纹化作活蟒。那黑鳞蟒蛇衔住林九歌的焚玉刃，尾尖蘸着地火在焦土上画出牧野古战场图——殷商玄鸟旗与西周虎贲卫之间，赫然游走着九尾白狐的虚影。

“这才是真正的万妖阵。“白小绾抚过重生后愈发凝实的魂体，嫁衣上的金线牡丹突然凋落，“当年我以焚玉为誓，将十万妖灵封入归墟...“

山体突然隆起坟冢。数百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上皆刻着甲骨文卦象。林九歌的御史腰牌剧烈震颤，玄铁竟与最近那具棺椁共鸣——棺中躺着位戴朱雀面具的武将，腰间悬着初代御史令。

“林玄将军。“白小绾的指甲抠进棺缝，“你的二十三世孙来续契了。“

阴风卷着甲骨片盘旋成卦。林九歌咬破指尖在棺面书写血咒，却见自己的血珠凝成卦辞：“归妹愆期，迟归有时“。棺盖应声炸裂，武将尸身的心口插着半截玉簪，与白小绾发间的断簪严丝合合。

玉墟祭司的冷笑从地缝传来：“好个痴情种！竟用千年修为保恋人全尸...“山体裂缝突然涌出黑水，水中沉浮着无数刻卦龟甲，“且看你这鸳鸯卦，载不载得动牧野十万怨魂！“

白小绾的嫁衣燃起青焰。她拔出发间断簪插入地脉，青丘山顿时响起狐嫁喜乐。当焚玉刃劈开第三具青铜棺时，林九歌看见令人窒息的一幕——每具棺中都封着位穿嫁衣的女子，面容竟与白小绾九分相似。

“九世狐嫁，十世劫。“祭司的虚影从黑水中凝形，“你当他为何名唤九歌？“

狂风掀开林九歌的衣襟。心口处不知何时浮现血色卦象，正与青铜棺的甲骨卦共鸣。白小绾的魂体突然四分五裂，每道残魂都裹住一具女尸：“阿北当年分我九魄镇妖冢...“残魂在棺椁间织成光网，“今日该合一了！“

地火吞没卦象。林九歌在灼痛中看见牧野古战场的真相：白衣狐主立于万军阵前，焚玉刃引动天雷劈开归墟。初代御史林玄的朱雀令不是兵符，而是张浸透血泪的放妻书。

“快...用合卺杯...“白小绾的残魂发出悲鸣。林九歌砸碎青铜棺椁，九盏合卺杯拼成浑圆玉璧。当他的血染红璧心时，十万妖灵的咆哮化作凤箫声，牧野的黄土中钻出支送嫁仪仗。

祭司的龟甲卦突然自燃。他惊恐地看着送嫁队伍里的青铜钺：“不可能！武王伐纣时这兵器就...“话音未落，钺身甲骨文游出，将他钉死在初代御史棺椁上。

白小绾的九道残魂归于一体。她掀开红盖头，眼底流转着三千年前的星光：“九歌，这最后一卦...“玉璧腾空映出星图，“该你来卜。“

林九歌的焚玉刃没入星图缺口。当刃尖触及紫微垣时，青丘山地火骤熄，裂缝中升起座白玉卦台。卦签筒里躺着支带血的凤簪，签文刻着句新卦辞：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