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逆鳞焚天

苏白在青铜巨手的阴影下睁开第三只眼时，发现瞳孔里燃烧着整条冥河。医学院的解剖楼正在发出骨骼生长的脆响，钢筋水泥褪去后露出森白龙骨，每一扇窗户都化作逆鳞缝隙，渗出掺着骨粉的血雨。

周淮安用肋骨敲击着人皮灯笼，每声叩响都在地面震出卦象裂纹。他的左半身已经完全青铜化，右半身却在急速灰烬化，声带交替发出金属摩擦与骨灰飘散的混响：“寅时三刻，龙抬头......“

双生烛台的残片在苏白体内共鸣。他低头看见胸口浮现出烛龙逆鳞，每片龙鳞都刻着《度人经》残章。左臂上的判官笔刻痕开始游动，字迹化作鳞片下的血管，在皮下勾勒出阴司七十二司的方位图。

林玥的灯笼突然爆燃。青焰中升起三百六十盏引魂灯，灯光所及之处，灰烬化的市民们停止哀嚎。他们的天灵盖同时开裂，颅骨内升起微型青铜烛台，烛光汇聚成血色银河流向医学院龙骨。

苏白踏出第一步时，方圆百里的玻璃幕墙轰然炸裂。碎玻璃在空中凝成烛龙虚影，每一片都映照出他不同形态的终结：有被青铜巨手捏碎，有在冥河溺亡，更多的是浑身燃着青焰化作通天烛台。

“去龙角祭坛。“周淮安撕下正在灰烬化的右臂，断肢落地即化作石质日晷。晷针投影指向解剖楼天台，那里悬浮着苏老太太的半透明残魂，她脚下踩着用骨灰绘制的换命阵。

攀登龙骨的每一步都在改变时空。苏白看见阶梯上布满婴儿牙印，扶手是凝固的脐带血，每个转角都挂着正在融化的阴阳司使。当他踩到第七百阶时，整条脊柱突然刺破后背，化作烛龙椎骨在空中扭动。

天台上的换命阵由十二圈人烛组成。最内圈是七岁自己的焦尸，外圈依次是父母、同学、甚至三天前刚死去的张明远。苏老太太的残魂正在用血锈剪刀修剪烛芯，每剪一次就有现实世界的某处陷入永夜。

“时辰到了。“老太太转身露出空荡的胸腔，心脏位置插着半截烛龙逆鳞，“当年剪开的因果线，该续上了。“

苏白体内的烛台碎片突然破体而出。它们在空中重组为完整的双生烛台，但这次烛芯是两条纠缠的青铜龙脉。医学院方圆十里内的建筑开始崩塌，废墟中升起七十二根青铜柱，每根都拴着万米长的锁魂链。

周淮安用最后的人性抛出星宿罗盘。罗盘在触碰到换命阵的瞬间，将苏白前世记忆灌入现世躯壳——原来他是古神被斩落的右爪所化，苏老太太则是看守神骸的孟婆代行者。所谓换命，实为将神性分尸镇压的仪式。

青铜巨手突然攥住整座城市。苏白在指缝间看见真实的历史：1992年的换命仪式实为弑神开端，自己被分割成十二份投入不同时空。每块残躯都化作冥器，而现在的融合正在唤醒古神真身。

“点火！“苏老太太的残魂开始燃烧。换命阵中的人烛同时自燃，火光里浮现出阴司七十二司使的悔过书。苏白举起双生烛台，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龙爪化，烛芯吞吐的火焰里沉浮着十万生魂的走马灯。

当青焰触碰到换命阵时，时空出现百万道裂缝。苏白同时存在于所有历史节点：七岁生日夜的停尸房、此刻燃烧的龙角祭坛、还有未来彻底幽冥化的末日。每个时空的他都在做出不同选择，而青铜巨手的掌纹开始崩解。

林玥的灯笼残骸突然刺入苏白后颈。她的骨架化作祭文融入烛龙逆鳞，每一块骨头都释放出被吞噬的判官记忆。苏白在剧痛中看清真相：周淮安是初代掌灯人，三千年前为镇压古神将自己炼成金棺，而苏老太太是他第九次转世的道侣。

医学院龙骨发出洪荒咆哮。苏白的双眼化作日月，龙须是奔腾的冥河支流，每一片逆鳞都在坠落中化作酆都城门。当完全体的烛龙盘踞在天际，十二座骨城自动拼接成锁链，将青铜巨手重新拖入冥府深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白在龙首俯瞰正在灰烬化的城市。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引发阳间地震，每片龙鳞脱落都化作新的冥器。周淮安最后的残魂附着在逆鳞上，声音穿透时空：“现在你明白了，我们皆是......“

龙吟震碎后半句话。苏白腾空而起，带着整条烛龙躯壳撞向时空裂缝。在肉身崩解的璀璨光华中，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做出不同选择：有点燃世界换取永生的魔王，有自毁魂魄封印古神的道尊，更多的是在轮回中反复挣扎的普通人。

当光芒消散时，医学院草坪上静静躺着青铜烛台。朝阳下，苏白睁开双眼，掌心的《度人经》刻痕正在消退。不远处，周淮安和林玥的灰烬随风飘散，墓碑上的日期变回三十年前。

手机突然响起，是张明远发来的信息：“苏白！解剖课要迟到了！“抬头望去，医学院完好无损，梧桐树下站着抱快递盒的室友，蝉鸣声中隐约传来老太太哼唱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