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至

基因库液氮泵的轰鸣声中，沈清嘉的睫毛凝满冰晶。她跪在-196℃的金属地板上，怀中陆清让的遗体正在量子冷冻舱里析出血红蛋白结晶，像一场封存在时光里的玫瑰雨。

三小时前的手术室监控录像仍在视网膜上循环播放：陆清让用手术剪拆开自己缝合线，取出藏在腹直肌下的钇-90微球。这些本该用于肝癌治疗的放射性粒子，被他改造成微型定位器，每一颗都刻着经维度坐标——指向他们初遇的急诊科走廊。

“现在你成了我的同谋。“他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冷库舱壁，化疗脱落的眉毛在虚拟影像里完美如初，“还记得怎么用PET-CT扫描仪找情书吗？“

沈清嘉的防护服发出辐射超标的警报。她踉跄着扑向第227号样本架，冷冻的脑组织切片在蓝光下显影出诗句——这是陆清让接受质子治疗时，趁她换防护服的空隙，用放射性示踪剂在自身颞叶书写的绝笔。

「当我的脑灰质停止代谢/请把β淀粉样蛋白当作玫瑰」

液氮输送管突然爆裂。沈清嘉在弥漫的白雾中看见童年幻象：八岁的陆清让被绑在放疗床上，他给每个癌细胞起名字，最调皮的那个叫“嘉嘉“。现实与记忆重叠，此刻躺在冷冻舱里的男人正伸手为她拂去面罩上的冰碴，尽管他的手臂早在三天前就因坏死被截肢。

“别哭。“全息影像的唇语翻译器出现乱码，“我在每个钇-90微球里都刻了...“

警报器突然嘶鸣。沈清嘉转头看见基因库的防辐射门正在降下，陆清让的主治医师举着司法鉴定书站在门外。那个总爱在查房时背诵《神曲》的老教授，此刻正将冷冻舱操作密钥插入销毁终端。

“患者遗嘱指定由我执行最终医疗决策。“老教授的白大褂上别着双蛇杖胸针，“根据《临终医疗授权法》，你有十分钟告别。“

沈清嘉的瞳孔突然放大。她终于看清老教授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刻着“L&S 1997“，正是陆清让父母婚礼的日期。三十年前那场轰动医学界的伦理审判卷宗从记忆深处浮起：神经外科主任与脑瘤患者的禁忌之恋，最终以患者跳入医院焚化炉收场。

“原来你才是他的基因诅咒。“她撕开防护服，露出锁骨下的生物芯片植入疤痕，“当年没烧完的DNA，现在来终结了？“

老教授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痰里游动着线虫状纳米机器人——这是陆清让设计的靶向给药系统，此刻正在反噬创造者的父亲。沈清嘉趁机将冷冻舱推进粒子加速管道，这是医院处理放射性废料的秘密通道，终端直达他们初吻的梧桐道下水井盖。

“密码是你第一次主刀的手术时间。“陆清让的全息影像开始闪烁，“当冷冻舱抵达摄氏零度的临界点...“

爆炸气浪掀翻整排样本架。沈清嘉在最后0.3秒输入20190521，这个她曾以为是初次相遇的日期，实则是陆清让接受开颅手术的时辰。冷冻舱如子弹般射入地下管网，载着正在结晶化的爱人与十万颗钇-90微球，在SH市政地图上绘出巨大的银杏叶脉络。

辐射监测屏突然全部泛绿。老教授跪在满地狼藉中狂笑，他的声带被纳米机器人啃噬出《婚礼进行曲》的旋律。沈清嘉捡起半融化的生物芯片，听见陆清让最后的留言随放射性尘埃坠落：

“去核医学科找我们的孩子吧/他沉睡在锝-99m标记的乳汁里“